二十樓頂層是他的天下,囂張地踩在眾住戶頭頂上。不知道與這層相通的十九樓是什麼人在住。馬蘭是不是跟人分租?
她賊頭賊腦地向樓梯下方探望。黑黑的,算了。打量自己周遭,一片空曠遼闊,幾乎簡潔到沒什麼裝潢,一徑的黑與白。豪華音響設備是黑的,牆上扁扁的大電視是黑的,真皮沙發是黑的,吧台也是黑的,其他都是白的。有點後現代。可是直管狀的黃色水晶燈,像鐘乳石般地垂掛著光芒,看起來又好浪漫。與大玻璃窗外繁華的都會燈火,遙遙呼應。
這不太像一個家,倒像間PUB。
哪像她的小套房,光是沙發就有三個顏色。小小的空間東西不多,看起來卻熱熱鬧鬧。住在這麼黑黑白白的世界里,不覺單調啊?
正當她在偌大的殿堂巡邏觀賞時,樓梯下方悄悄移上一個巨大的影子。
丹雅一時沒搞清狀況,還傻傻看著。等到回神時,才駭聲鬼叫,嚇得踩上沙發去。
「馬蘭!跋快過來,馬蘭!」
「干什麼?」他沖澡沖到一半,听到這陣鬼哭神號,抓了浴袍就沖出來。
「這個!快……快叫這個走開!」她含淚譴責,忿忿戰栗。
「什麼這個那個?」小心他揍人,「你連狗都沒見過嗎?」
他沒好氣地以指打了幾個響聲,狗狗立刻悄悄逛回他的跟前,磨蹭他的毛毛腿。
以犬類來說,它算是非常乖巧的,而且家教甚佳,脾氣極好。
「它、它、它……」
「它干嗎?你這樣會嚇到它你知不知道?」
亂講!現在看起來到底像誰嚇到誰?
「它、它看起來……它……」
看她站在沙發上那副語無倫次的模樣,他心情大好,慢慢耗起來。「姆姆多可愛,你居然對它這麼不禮貌,實在沒教養。」
他彎身惡意揉著掌中巨大的狗臉,看得丹雅魂飛魄散。
她听過這種狗,好像叫西伯利亞獒犬還是哈士奇狗什麼的,站起來幾乎快到她腰際那麼高,狗頭甚至比她的腦袋還大,而且天生一張猙獰萬分的鬼臉,光靜靜杵在那兒就可以嚇死人。
它身上也只有兩個顏色︰恐怖的黑和陰森的白。
「去,姆姆,跟客人打招呼。」哼哼哼。
「不要不要!」她幾乎抓淚。
「你怕狗?」
「快點叫它走開!」
可是姆姆對她很友善地不斷搖著尾巴,嗅著她已經逼至沙發死角的兩只小腿,不斷舌忝吐舌頭,像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驀地,它抬頭朝丹雅慘白的小臉微笑,咧開鬼面般的森寒笑靨,煞氣四射,丹雅差點心髒衰竭。
它在舌忝她的手!
「好了,姆姆。」幾個手指打的聲響,悠哉召回它,「再這樣下去,我就得替客人叫救護車了。」
他故意跟姆姆扭捏打鬧一陣,才叫它下樓乖乖待著。
「才一只小狽你就嚇成這樣,要是妮妮和妃妃也上來,我看你八成就進殯儀館去了。」
「你到底還有幾只狗?」她痛泣,受夠了。
他懶散挑眉。「就這三只。」
「每一只都長這樣?」
「我習慣養大型犬。」玩起來才夠猛。
她已經難堪得花容失色,對這次約會再也沒有任何浪漫期待。他們根本就不合,徹頭徹尾地犯沖。
「我要回去了。」她含著濃濃鼻音爬下沙發。帥哥出浴,美色當前,她卻連看一眼的興致也沒有。
沒頭沒腦的挫折感充塞著她的眼眶,讓她抬不了頭。她或許對感情很笨拙,卻明白馬蘭對她始終有股隱隱約約的惡劣。
巨掌墓然捉住她擦身而過的手肘。
「我是逗你玩的。」他低喃。
「我不想被你逗著玩。」噢……干嗎又抓著她不放?她已經不想再跟他拉拉扯扯。
他沉下面容,鄭重思索了好一會。
「我知道我對你的態度有點怪,但是別太早抽手,OK?」
她垂著沮喪的腦袋,沒響應也沒拒絕。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交往,需要一點時間模索。」他甚至沒跟哪任女友這樣攤牌過。
「你確定……我們適合嗎?」她一點信心也沒有了。
「不要太早放棄。」他年事已高,玩也玩夠了,現在只想好好定下來,某種莫名的強烈本能,讓他直覺到她就是「哪個女人」,難以用理性定義的某個存在。
丹雅窘住。
她不能說他這是在花言巧語,因為太誠懇,令她不敢面對。光前還傷心絕望得要命,現在卻心動得忘了遮掩紅透的耳根,讓他看光了她的動搖,
「為、為什麼……」
「這種事哪還講什麼理由?」
他實在太傲慢了,連溫柔之中都霸氣十足。真要跟他交往嗎?或者,真要這樣就放棄嗎?她還會遇到這麼復雜而悸動的感覺嗎?
胡思亂想之際,一雙鐵臂悄然摟住她,俊臉埋在她頭頂上。就這樣,動也不動。
她的心髒也差點就這樣,動也不動。
她僵得連脊背都發硬,氣都不敢吸,緊繃地听著他沉重的深呼吸,似在汲取她的氣息。她不敢抬頭,知道一旦抬了就會對上什麼。
情勢一觸即發,
「我、我……我該走了。」她顫顫輕喃。
「不留下來?」他語聲低醇。
「不行,我……婚前,不可以……呃……」
「不可以留下來陪我吃完晚飯再走?」
她像被大燈泡霍然打亮腦袋般地驚醒。「喔,吃飯!吃……吃飯當然可以!」
「那你等我一下。」他的俊臉依依不舍地賴在她頭頂,似醉似吟,「我洗完澡再出來替你弄吃的,吃完就送你回去。」
「沒關系沒關系,你慢慢洗!」天哪,他再這樣沙啞呢噥下去,她恐怕接下來會隨便他「怎麼樣」都可以,「我、我去幫你弄吃的好了,我們……分頭進行。」
「听你的。」他吻了她頂上一記才松手,「冰箱里的東西隨你用。不過別做太清淡的東西,我吃味很重。」
「喔,好……」她像小媳婦一樣乖巧,雙頰緋紅,女敕得令人想狠狠咬一口。「哪……你吃辣嗎?」
「只要別辣過頭就行。」
大爺撂完話,便悠悠哉哉回臥房浴室,任憑遭人惡意使喚了都不曉得的傻大姐努力忙去,他就閑閑等著給人伺候。
丹雅背著他顫顫吐息。幸好,他沒听出她剛才泄漏的秘密。
馬蘭背著她陰險冷笑。原來,小美人到現在都還是個處女。
好死不死,一名衣衫單薄的蕩婦揉著一頭亂發自樓梯深處踏上兩人世界。
「蘭迪,你有沒有空載我去京華城?」呵啊……
「沒空。」
身段火辣的風騷蕩婦這才睜開睡眼,怔瞪丹雅。「這誰啊?」
「朱萍雅的大姐,丹雅。」
「啊!」她霍然嬌嗔,喜出望外,「就是你們說要色誘她去關說萍萍爸媽的那個庫存貨?」
丹雅瞠眼大愕,腦漿凝固。
什麼庫存貨?什麼色誘?難不成,馬蘭對她的追求是別有目的?就為了順利指使她去說服爸媽同意小萍的婚事?
面對丹雅驚瞪的那副傻相,他想了想,邪惡的眉毛挑了挑,就隨便聳聳肩,算是響應。
「你說要跟我交往,是這個意思?」
「不然呢?」
浪漫的世界,頓時天崩地裂。
這太過分、太惡劣!他怎麼可以……為什麼要這樣……
「我要回去了。」她力持鎮定,重重將廚房圍裙掛回架上。
「要走可以,把飯做完了再走。」
他還有臉懶懶地講這種話?「我干嗎要?」
「是你自己剛才自告奮勇,搶著說要幫我弄。SO,你不留下來吃沒關系,但是得先把東西弄完了才能走人。」
這只死妖怪,到底還想整她到什麼時候?
「你就幫他煎份香蒜牛排好了,冰箱那塊牛排再不用掉就快過期了。」妖嬈蕩婦打著呵欠轉身下樓,「我要煙燻鮭魚三明治,不要放西紅柿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