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馬屁拍得還真妙啊。」就算夸張,听了也高興。
「否則您以為官里的後妃為何到現在都還拿您當眼中釘看?」
「像你姑母那天當著眾人面給小舞難堪那樣?」
「晚輩替姑母向您致歉了。」
「致什麼歉,我才該向你姑母致謝呢。」老福晉的歡喜著實教人意外。「瞧,若非你姑母那一推波助瀾,小舞怎會平白撿個元卿貝勒做夫君?」
驀地,席間傳來隱忍不住的啜泣聲——禧恩竟不顧顏面地當眾皺起小臉,哀怨地放聲痛哭。
「啊……可憐的孩子。」老福晉心疼地伸手招著小胖身子入她懷里。「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女乃女乃知道了,我不再說元卿貝勒的事就是了。」
敝不得,晉升為皇子妃人選的小泵娘,竟是一點喜悅之情也沒有,反倒愁眉深鎖,如行尸走肉。
「你這麼喜歡元卿貝勒嗎?」她拍哄著小女圭女圭似的禧恩,老邁的虛弱身軀頓時感覺異常龐大溫暖,像孩童時依賴的母親胸懷。
禧恩失控啜泣著,啥都不說,也不抬頭。
「哎,女乃女乃知道你苦,女乃女乃年輕時也踫過你這種事呢。」
「是指跟我祖父私定終身的事?」鳳恩刺探。
「你知道?」
「以前听祖父談過。」
「他跟你談過我?」
「是,他常私下跟我吐露他年輕時的那段情史。」
「那個老混球。」女乃女乃又是開心又是不屑地嗔笑著。「都各自嫁娶了,還提它做什麼。」
「您都沒听說過嗎?」
「誰能讓我听說呀。」
鳳恩何其精明,當然明白這老頑童的假意感嘆。「若不嫌棄,晚輩可以常來說給您听。」
「那怎麼好意思呢,更何況你是公務繁重的御史大人,又是鼎鼎有名的鐵血捕頭。
專程跑來跟我說故事,未免大材小用。「
「那兒的話,您肯撥冗指點我們家胖妹進宮候選的規矩,晚輩感激都來不及。」
「喔?」老福晉興致昂然地挑著白眉,一派傲慢。「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到底有多感激吧。」
「是。」他還以一記同樣老奸的笑眼。
「順便讓你也見識見識我最得意的寶貝。」老福晉悠然朝內房角落一直躲著偷听的小人兒高聲吟唱著,「小舞——嘖嘖嘖,小舞,出來。」
吧嘛,在叫狗啊!「我……我正在念書啦……」
「喲,催你念書催了十幾年,怎麼突然大徹大悟啦?」
「你……你不要吵我啦,念、念書要專心!」臭女乃女乃,居然當眾糗她。
「出來出來,反正你又不是矢志要做內閣大學士,急什麼。快出來,否則不給你糖吃。」
什麼給糖吃呀!小舞氣得快跺破地磚。她又不是小孩子!但若再不出去,只怕女乃女乃會一句一句地悠哉叫下去,掀她老底,教她在人前再無形象可言。
可是,出去見鳳恩……
她的老天爺啊,她還沒出去就已經緊張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還從沒在自個兒住處面對過鳳恩哩。糟糕,她的頭發整不整齊?衣服會不會太土了?哎呀,為什麼鏡子在老遠的另一側,想趕緊搽點粉都沒機會!
「小舞——」老福晉高聲唱著。
「來、來來來了!」討厭,她的鞋子好丑,萬一給鳳恩看到了怎麼辦?
「小舞?」
「這、這不就、來了嗎?」
扭扭捏捏的小人兒終于自月洞門的遮蔽後頭現身,看得眾人一愣。
「舞格格。」鳳恩冷漠地頷首致意。
「鳳、鳳、鳳恩貝勒吉祥。」天哪……他白天看起來真是帥翻了,俊美得將她雙眼刺得快張不開來,頭暈目眩。
「打擾你讀書了。」
「不會不會!你……太客、客氣了。」她羞怯而欣喜地蜷緊壓在懷中的書卷,正想好好呈現大家閨秀的書香氣息時,猛地重重摔入十八層地獄。
她手上抓的怎麼會是兩只鞋子?她的書呢?
天哪、天哪、天哪,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書會突然改頭換面,假裝它是鞋子?難不成鞋子也跟它講好了,暫時由它假扮書?
瞥見雙腳,小舞震駭得幾乎魂飛魄散。腳上沒有東西!腳上的東西現在正被她蜷握在胸口上。而且,而且,她沒有穿襪子!沒有穿襪子!腳趾頭統統露出來了,躲都沒地方躲,十只全都羞愧地大咧咧拜見著客人!
小舞驚呆著銅鈴大眼,淒慘得流不出淚,動都不敢動,怔瞪滿室客人的錯愕。
為什麼……她為什麼平日窩在房里混的時候不穿襪子……這就是她藐視襪子尊嚴的下場?就算惡有惡報,也犯不著在這時候報啊。
一屋子人,沒一個敢作聲,生怕破了強制堅忍的功。人人努力繃緊臉皮,誓死沉默。
「往後我會常來打擾,還請多多指教。」鳳恩疏離地打破了窒息的僵局。
「哪……哪里……」對了,或許他根本沒注意到她手上抓的是什麼,也懶得理她腳上穿什麼,情況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
「你讀的書很有趣。」
「是、是、是啊……」她嚇到呆得沒有表情。
「我以前也被長輩逼著讀過許多書,其中也有些挺有趣的。你讀過廣雅嗎?」
「沒……沒有……」哇,鳳恩讀的東西好厲害,她還以為她會背三字經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鳳恩真的好棒啊……
「廣雅釋訓與詩經小雅都記載過你的名字。」
「喔?」她嬌羞地怯怯抬望鳳恩。連她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有典故,只知道「二三四五,她排行老五,就叫小舞。
「賓之初筵,屢舞仙仙。」他眼神閃過一道寒光。「仙仙,就是跳舞的意思。你說,有不有趣呢?」
小舞登時徹底凍結。一切謎局,至此瓦解。
第七章
「你也未免想得太美了。鳳恩是什麼樣的厲害角色,你會不知道?」還妄想他是真的不曉得小舞就是仙仙的這種天真把戲。
「他只是辦案的能力很厲害。」小舞不服地對著埋首刻印的俊美男子抗議。「可我從頭到尾卻一直很小心地不露任何馬腳,他不可能會看穿我的底細,除非是有人告密!」
「你省省吧,我就算吃飽撐著,也沒興趣告你的密。」
「那鳳恩怎麼知道我就是仙仙?」她不信鳳恩的根據就只是那個什麼屢舞仙仙的典故而已。
那人百般無聊地擱下雕刀,抬起始終低垂的視線。「小姐,請你在定我罪名前先想想我有沒有可能是無辜的。好歹這事上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你有什麼苦勞可言?」
「至少我曾在鳳恩測探仙仙的底細時,替你掩護過。」
「他早就懷疑我的底細?」她愕呆了。
「而且還很高明地裝作一副想不通仙仙到底是誰的德行,想套我口風。」他甩都不再甩小舞一眼地執刀垂頭,雕琢起他的寶貝玉璽。「但也可能他是想借我之口,來逃避你就是仙仙的事實。」
「你在說什麼啊?」答的比她問的還玄。
「鳳恩有奇怪的能力,可他至今仍死都不承認。」甚至矯枉過正地排斥一切超凡異能。
「精力太過旺盛的能力是嗎?」她傻問。
「你就只會想到男歡女愛的低級層次。」
「我哪有!」她倍受冤枉地羞憤大嚷。「我說的是他老是蠻牛一只似地瘋狂查案,南來北往四處猛沖,精悍得連身旁共事的人都跟不上,累得死去活來。我才沒在說他女人很多的事,我對那些也根本不感興趣!」
「這點在你拼命清查他有哪些紅粉知己的事上,倒還真看不出來哩。」哼哼。
「那是兩碼子事!」困窘至極,只好拉大嗓門扳回氣勢。「鳳恩究竟有什麼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