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的確是湊數用的,但我會尊重你們的意願。如果你們覺得自己就是不喜歡詩社的感覺,我絕不勉強你們參與。」鳳恩專注地盯著華陽道。
「那倒還好,反正我平常就很喜歡找些有趣的事來做。宮中的蓮花宴就挺有意思的,只是似乎有些太故作風雅了。」
「怎麼說?」鳳恩與她隔著小幾並坐而談,興致勃發。
「其實我們後天要去宮中過的觀蓮節,是南方的習俗,大伙一起登畫舫,游于荷葉間,賞賞花、納納涼,很逍遙自在的,因為他們觀蓮的目的就是享受那份閑情。可你看咱們搞得,又是為詩作弄得焦頭爛額,又是掛了選妃指配什麼亂七八糟的名目,忙都忙死了,哪還有閑情可言?」
「所以你就閑閑在一旁和小舞納涼?」
「反正我們是湊數用的嘛。」她聳肩。
「你倒挺看得開的。」鳳恩似笑非笑,暗示性地朝其他女孩們瞥了一下。「不過你這說法可引起公憤了。」
「我若淨會說些討人高興的話,豈不成曲意奉承的奴才了。」
小舞在身旁格格們的噓聲怒焰中怔住。華陽說的話好熟。
「看你一副秀秀氣氣的模樣,沒想到還滿有膽子的。」鳳恩若有所思地神秘一笑。
「你什麼時候打算取回你的東西?」
「喂,請別在詩社里淨顧著談情說愛好嗎?」禧恩卯了。
「誰在談情說愛了?」華陽一反先前的溫弱。「我跟小武談的是正事。」
「小舞?」禧恩莫名地皺眉轉望被丟在一旁發愣的矮冬瓜。
全場只有兩個人听懂華陽在說什麼。鳳恩似乎很滿意,神態篤定地虛聊了一下就先行離去,臨走前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
「官中蓮花宴上,我會把信帶去,物歸原主。」
你把原主認錯了!小舞在心中大嚷,隨即拉華陽到一旁談判。可小舞還來不及發飆,就被華陽的回應呆住。
「小舞!好好玩喔,他居然把我當成你來看了,我剛才差點就要笑出來了。」華陽興奮地勾著小舞分享著。
「你在玩什麼?」
「就是試試鳳恩對你的感覺呀。瞧,他真的對你很在乎喔。」
「然後呢?」
「小舞?」華陽的笑容僵了下來。「你怎麼了?這麼嚴肅……」
「你為什麼要假冒是我?」
「我沒有!」太冤枉了。「我只是看你支支吾吾地一直和鳳恩講不好話,就忍不住替你說了。你想想,我講的哪一句不是你說過的話?」
就因為全部都是,才教人不爽!
「你不覺得鳳恩很欣賞你的那些看法嗎?」她急切開導。「你才跟我說過鳳恩好像只喜歡你的身體,可我不這麼認為,就特地為你印證他是真的在喜歡你這個人,你的想法,你的性格。為何你非但不高興,還跟我發脾氣?」
「因為你讓他認為你是我了!」
「可我是會跟他澄清的呀!你為什麼看事都只看一半?」她委屈至極,嗓音帶泣。
「我當然會告訴鳳恩我剛才全是在替你說話,就像你在禧恩面前替我說話一樣。你為我那樣做時我心里好感動,為什麼我這樣為你做時你卻怨我?」什麼叫特地為她做的?所以不領情也成了她的錯了?
「我不是說過我很想加人你的故事里,我很仰慕你嗎?我只是想為你扮一次紅娘,牽牽你和鳳恩的紅線,又可以稍稍過你豪氣利落的干癮。難道我這樣做也冒犯到你了嗎?」
「喔,起內哄。」廳里的格格們順著華陽的哭嗓嘲諷起來。
「我不是說你有冒犯我。」前有華陽哀泣,後有敵人喧囂,她的處境格外難堪。
「我只是不喜歡你讓鳳恩誤會和他有秘密關聯的人是你。」
「好!那我現在就去跟他講明白。」
「等一下!」小舞連忙拉住華陽悲憤的勢子。「你這樣只會把事情搞大,待會我自會去跟他說明。」
「小舞,我真的沒有意思要惹你不高興,真的沒有。」淚水終于唏哩嘩啦地決堤。
「我以為我模仿你,你會很高興才這麼做的,沒想到你會生這麼大的氣。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啦?」半途插進來看戲的禧恩散漫吟道。「人家特地討你歡心也得挨罵呀?」
「你不知道前因後果就少廢話!」她已經夠惱了。
「笑話,我欺負華陽時你看不順眼就可以跳出來拔刀相助,我看見你欺負華陽時就不可以站出來伸張正義?」
「我欺負她?」小舞怪叫。「華陽,你自己跟她說,我有沒有在欺負你!」
有了眾人做後盾的華陽,為難地躲在禧恩後頭啜泣,與大伙的同仇敵愾融為一體。
「華陽?!」小舞急喝。
「沒有,小舞沒有欺負我,她沒有!」華陽一面高聲宣揚,一面淒切哭號,活像被人屈打成招。「你們不要再說了。這統統是我的錯,是我不對,我願意道歉,我們就此息事寧人了,好不好?」
語畢,她就倒入身旁格格的肩窩里痛泣,愈被安撫,愈是傷心。驀地,全場的眼楮都滿懷譴責地瞪向呆若木雞的小舞。
奇怪,她又沒做什麼,為何華陽的道歉,卻使她覺得自己有錯?
「小舞,你不覺得你這系鈴人好歹也該說些什麼嗎?」旁人冷道。
可以啊,也許……她無意中真的欺負到華陽了。
「是我問話方式不對。」小舞一臉茫然地咽著口水。「華陽,對不起,其實我不是在責備你,我可能……太緊張了。」「你真的沒有在生我的氣?」
看華陽雙眼紅腫,花妝凌亂的淚顏,還真教人內疚。「沒有,只是對你模仿我的事,有點……訝異。」
「我是因為喜歡你才刻意學你。可是……」她使勁止住哽咽,懇切祈求。「如果你討厭我這麼做,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犯了!」
「那也未免矯枉過正。」
「你不介意我拿你做榜樣了?」
小舞搖頭。
華陽喜極而泣,攀在小舞嬌小的肩上放心地邊哭邊笑,使小舞無法抽身趕去向鳳恩說明剛才的嚴重誤解。
算了,反正後天他會領詩社成員進宮赴宴,到時再說也不遲。
可在宴中謁見了鳳恩的姑母榮妃時,她才發現一切都太遲了。
「你什麼時候決定向華陽提親的?」宮中蓮花宴上,鳳恩的姑母榮妃詫異笑道。
「大伙給你引薦了多少位格格,你全把人家一腳踢開。怎麼悶不吭聲地就丟了這麼大個響炮出來?」
「喜歡上了嘛,我還有什麼辦法?」鳳恩也不顧水閣里一大群觀蓮對詩的人在場,爽颯地癱坐在石椅上聳肩。
「你這刁嘴家伙。」榮妃假作生氣地瞪他一眼,旋即咧開拿他沒辦法的笑顏。「快讓我看看你的未來媳婦兒。」
「華陽見過榮妃,視榮妃萬福金安。」華陽當場行了個大方優雅的單腿安。
「嗯嗯嗯。」榮妃彎著贊賞的笑眼。「挺知禮的,長得也算體面。」雖稱不上美艷,卻秀氣得清爽宜人。
「什麼體面,這叫仙女下凡!」鳳恩嚴正抗議。
「是、是,我不該剜你的心頭肉,滿意了吧?我看哪,你八成是怕我把華陽指給別人,干脆先下手為強,聲明她是你的,以防萬一,嗯?」
鳳恩無賴地挑挑左眉,不予置評。看在小舞眼里,形同噩夢一場。
怎會演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麼華陽會站在她才應該站著的位置?為什麼是她在看華陽靦腆地與鳳恩相視而笑,一副兩小無猜狀?
「最近案子辦得如何?」榮妃隨口串道。
「老樣子,案子一解決,樂趣就沒了。」鳳恩心不在馬地把玩著精巧的蓮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