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愛她的。雖然他不知如何說如何做,徒然制造他倆間的許多阻隔,但他是愛她的。她為何到現在才明白他眼眸那份隱隱的期待?期待她懂他的努力、他的掙扎、他的心意。
「你很喜歡她,是嗎?」曼陀羅苦澀笑問,但無人理睬。
他專注地深瞅著穆蘭神情點點滴滴的變化,滿心激切不敢妄動地等待穆蘭破繭而出,讓她走出她原先自願受困的禁咒。
穆蘭不敢置信的深深感動,全盛在眼眶中。顫抖的紅唇幾次想要開口,卻又無言地抿在畏怯里。
她好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自與他相識後,人生變得奇幻莫測,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她不知被愚弄了多少回,一再地選擇堅信別人,也一再地因而受挫。她很想再相信一次,可是,她怕了,真的怕了有些人是不可信的,太美好的事也是不可信的。
「蘭蘭。」他蒼啞低哺,載滿無盡柔情。「你沒有傷害到任何人,你不需要內疚,也不需要折磨自己以贖罪。」
不對,她傷害了好多人,所以最後才會重重傷到自己。這是報應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不敢出聲哭泣的淚顏。「你或許傷了你阿瑪的心,但我們成親後,多得是可以補償他的機會。你或許傷了額勒春的心,但我們至少可以合力使他少傷其它無辜女子及孩子的生命。慈善堂的事,仍有挽救的余地棗」
她在他掌心里搖頭。她辦不到,她真的己經山窮水盡了。
「你辦不到的事,我自會從旁幫你。」他忽而轉冷,彷佛籠上一層心防。「至于你流產的事。」
穆蘭微微一顫,缺了一角的心口開始抽痛。
「蘭蘭,你沒有懷孕,我們之間根本不會有孩子。」
她微蹙娥眉,望著他極度緊繃的面容。
「我身為私生子,就斷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私生子。我在少年時期就已經服毒滅了自己傳宗接代的可能性,雖能人道,卻無法擁有孩子。今生今世,就只有我一個人過日子。」
「不。」她有懷孕,她確實感覺到自己懷有孩子!
「那是我下的藥在作祟。」曼陀羅擦著眼淚,苦笑走近。
「什麼孕吐、倦息、月復痛,全是藥的作用,你肚里什麼都沒有。」
真的嗎?她真的沒有害死自己的孩子?
「你若嫁給朱雀,也不可能會有孩子的。」
朱雀狠然冷瞥曼陀羅歹毒的淺笑,但無可反擊。他和穆蘭,確實不會有後代。
「有啊。」細柔的輕語震蕩著他防備的心。「我和朱雀有孩子啊。」
他怔然看著穆蘭平淡的面容。
「除了血緣,我們都能給的,就是我們的孩子了。」
他一時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處。他的母親,除了血緣,什麼都不曾給過他,也不曾認他是她的孩子。他沒有名字,統稱為死人的兒子、墳里爬出的棄嬰、吸盡母親生命而誕生的妖孽。
因此,他什麼也不配得到。
「除了相同的血脈之外,我們可以讓孩子們得到世上最好的一切,用錢也買不到的一切。這樣,我們擁有的,不是很多嗎。」
他發泄不出的情緒,全自她的笑眼中流盡。
心靈悸動的剎那,他競犯下致命的疏忽;曼陀羅已經走入先前為防衛他和穆蘭而設的水結界內。
「你們的感情好得真教人感動,這就算是我為祝福你們而送的禮吧。」曼陀羅天真一笑,取出袖中藏的小木偶,倏地陰狠撕下卦在木偶頸上的紙符。
「朱雀!結界是開的。」男子驚叫。
朱雀猛然頓悟。水結界因他方纔的法力施展,已經全然潰散,擋不了外來的襲擊。
「曼陀羅棗」
朱雀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就被穆蘭頸上噴濺出的鮮血懾住。
發生什麼事了?
穆蘭傻傻看著這眨眼間產生的劇烈變化。朱雀靠她好近好近,眼對眼,鼻尖對鼻尖。她從沒看過朱雀有如此惶恐的押色,如此脆弱的震駭。她感覺到,他的巨掌緊緊地、密實地、沉重地壓在她頸上,似在防止什麼東西奔流潰決。
他的臉被濺上好多血,他怎麼了?他受傷了嗎?
「朱雀」
「不要說話!什麼都別說!」他狂吼著,全身隱隱戰栗。
他的臉上,又因方才穆蘭喉頭的震動而濺上更多的鮮血。
是她自己的血?穆蘭諤然眨著雙瞳,開始感受到身體發出的強烈警訊。
她心跳好快、好強,強到她腦門都可以感覺到心髒的強猛搏動。每跳一次,她前胸就濫出更多朱雀怎麼擋也擋不住的熱液。
她的鮮血,泉涌而出,自他拚命阻攔的掌心縫隙奔躍而下。濕透了他的手,浸透了她的衣袍。
她快死了嗎?
曼陀羅開心地拿著與穆蘭神似的小木偶晃呀晃的,木偶頸上,有著和穆蘭頸上相同的深深刀痕。
「開出條件吧,曼陀羅。」朱雀咬牙使勁壓緊穆蘭頸上的斃命血口,感受著脆弱的生命,正一點一摘地自他掌中流失。
「啊!這可是你自願的喲。」這種自願式的咒術最強、最有效了,既沒法子破解,也毋需她具備太高深的法力。
呵呵,沒辦法,她又沒朱雀那麼高的天分,只好努力培養手段了。
「你開吧!隨你開什麼,我全都答應!快點封住穆蘭的傷口!」除非施咒者重新把符貼回木偶上,否則他再怎麼為穆蘭止血也沒用。
「我要你別妨礙我原本下的法術!」曼陀羅悍然重喝。「我就是不準穆蘭想起和你在一起的事。你有本事,就盡避窩在她身邊當她的大阿哥去,不準你喚醒她的記憶!答不答應?」
「我答應。」
朱雀?穆蘭驚瞪他無助的降服。他的哀切神情,就近在她眼前,烙在她靈魂里。
她的小手無言地、緊緊地、虛弱地抓著他的衣袖,寂然吶喊︰她不要忘記朱雀,她不要忘記他們之間的一切!
「我要你永遠滾出誠郡王府,不準再踏進這里一步。答不答應?」
「我答應。」
不要!朱雀,不要答應!穆蘭被急切的淚水模糊了視線,看不清他沙啞的聲聲響應中有著何樣表情。
他的低語為何有著濃濃的鼻音?他的嗓子為何有著隱約的顫動?朱雀!不要答應,朱雀。他這一離去,豈不連守在她身旁的機會也沒有了?她不就永遠都記不得他、見不著他了?
「讓我變成這府里的格格!就像你作法讓自己順理成章地成為大阿哥那樣,我要變成這個家的一分子,做這個家中最被王爺疼愛的女兒!答不答應?!」
「我答應。」
「朱雀。」一旁的男子嚇得臉色發青。他是怎麼了,競如此無條件任曼陀羅予取予求?
「最後一件事,我要你的通天異能。」曼陀羅毫不留情地尖刻狠笑道。「我要你超凡的法力與咒術功底,我要它們全歸我有,你一樣也不準留!答不答應?」
「我答應。」
紙符封回木偶頸項時,穆蘭千個萬個不願,也無法挽回自己被強行奪走的意識。
自此,她不知道自己曾如何深愛過一個男人,不記得曾為他如何地意亂情迷,不曉得他為了挽留她的生命,已將一切舍去,過往纏綿,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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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阿哥,你為什麼要走?」小人兒幽幽怯怯地仁立跨院門邊,落寞望著屋內身影俐落的收拾。
「我沒有必要留。」
她不懂,不過男人似乎多有自個兒闖蕩天下的雄心壯志,大阿哥也是如此吧「那你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