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冷笑。「你什麼時候開始當起和事佬了。」
那身影聳聳肩。「她很照顧徒兒小扁,我當然得替她說話。」
一听到小扁,朱雀就不悅地皺起眉頭。
「噯;別這般看輕我的徒兒嘛。他雖然在下層社會里打滾,可也很懂規矩的,什麼事該說或不該說,他清楚得很,從沒玷污你潔白尊貴的蘭蘭一丁點兒。」
「我想的不是那件事。」
「那就是你把小扁調回北京的事哦?」那人賊賊地微瞇左眸,滿臉粗鄙的江湖味。「也真難為你了,一方面得罪了負責教小扁的青龍,一方面又討不到美人歡心,真不知你何苦受盡這些委屈喲。」
「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討她歡心。」
「喔?」那人刻意暖昧地側耳傾听。
「我只是想著看她到底打算做什麼。」
那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這倒是,你也難得踫上這麼個完全捉模不透的對手。」
「我實在搞不懂這種千金小姐的豆腐腦袋。」她說的話、做的事,乃至想法,全然在他理解之外。他對人性的掌握如此精確,洞徹人心的本能如此犀利,這一切在她身上,盡都失了準頭。
「尤其她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厲害角色,卻處處讓你栽跟頭,難怪你一想到她就恨得牙癢癢。」
朱雀淡淡一瞥,那人馬上賊頭賊腦地縮成「下次再也不敢」的一團小球。
「你知道青龍、白虎和玄武他們是如何看你的嗎?」趕快轉移話題,以保老命。
「我只管辦事,不管雜事。」
「這點穆蘭就比你強多了。你眼光只放在事情上,她則是放在人情上。所以嘛,她周圍必然圍著一票不怎麼瞧得起她溫吞性格的人,卻每個都不由自主地想親近她。」
朱雀倏地狠眼掃去,那人不懼反笑。
「沒錯兒,想親近她的不是只有你一個,她可是很有吸引人的天分喲。」
不知為何,朱雀開始煩躁,眉頭蹙得老高。
「哎,怎麼說呢?」那人故意不勝感慨地拖拖拉拉。「穆蘭不像你,渾身充滿攻擊性,光靜靜柞在那兒就能懾得旁人心驚膽怯。像我就從來沒被她拒絕過,她呀,總覺得人性本善,老天造人時必定在其中都賦予了良善的本質,只是造化常來捉弄人,所以沒有人是本性邪惡。你瞧,我在她眼中變得多聖潔、多有價值。」
朱雀不悅地咕噥一句,繼續調望蕭瑟雪景。
「怎麼,不高興有人和你有一樣的感覺?」
「正好相反,不管我做什麼,她都認定必然動機不純,手段不善。」
「好委屈喔。」那人趕緊在朱雀還沒發火前補上一句。
「一定是你拒絕過她的好意,爪牙相向,她才會給嚇得如此處處防備。」
「我從未刻意嚇她。」
「那就是你無意中嚇到的嘛。」吼這麼大聲作啥,殘害忠良。
朱雀惱得氣息越發混亂。每次都這樣,只要是關于穆蘭的事,他就越想越茫無頭緒,失了方寸。
只不過是個蠢苯的丫頭片子罷了,為什麼,那人直笑,笑到後頭轉為無奈。「朱雀啊,听我一句老人言。你和她,真的不配。你就算不為她著想,也要為你自己著想。青龍、白虎和玄武對你本來就有所保留,他們對你近來的反常,更是特別警戒,自己要小心了。」
「我沒有什麼反常。」
「你的心思成天追著穆蘭跑,還不反常?」
他冷哼,輕瞥那人。「你倒說說看,我有因此而辦砸哪件事嗎?」
哎。「話不是這麼說,而是你在他們之中向來飄忽不定,若即若離。現在為了穆蘭,變得更如難以捉模,誰都猜不出你下一步又會變出什麼花招。你們之間的信任,已瀕臨崩潰。」
「我的質疑仍是那一句︰我可曾因此辦砸了哪件任務?」只要他正事處置妥當,私人問題,與外人何干!
「若是穆蘭′這事她應對得絕沒你這麼難看。」
「別穆蘭穆蘭地隨便叫。」听了就煩。
「我明白你為什麼對她如此渴望,但是無論你再怎麼努力親近她也是白費工夫。你根本跨越不了你們之間的鴻溝。」
那人神色凌厲,不復嘻笑。
「在黑暗之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也是黑的,大家一樣污穢,沒有差別。可是在光明之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無所遮掩。你越跟穆蘭在一起,她越是會照射出你的污穢和墮落。這是你再怎麼嫉恨她、作踐她、掌控她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生在黑暗,不代表我就不渴望光明。」
「但你終究還是得回到黑暗中,你也只有在黑暗中才活得下去!所以我說你們不配,你們根本就是活在兩種不同的世界。」
「我還沒苯到需要你鑼唆才明了這——」驀地,朱雀瞠大雙瞳,凝滯了好一會兒,漸漸擰起肅殺的眉峰。
那人深知朱雀的能力,立即明白必定出了大事。「怎麼了?」
「我在穆蘭身旁下的結界被破解了。」他轉瞪那人的眼神比寒風更刺骨犀冷。「你是不是又圃了什麼爛圖給她?」
「怎麼不問問她是不是到了有日光山人畫作的地方?」
那人扮著無辜的鬼臉。
朱雀一咬牙根,旋即火速駕馬趕在穆蘭今日前赴的詩社朋友府上。
「朱雀?」候在遠處的左護法愕然緊追在後。
無論朱雀在穆蘭身邊布下多嚴密的防衛結界,只要踫到有日光山人畫作的場合,一切咒術均會煙消雲轍,遭到畫卷的徹底摧毀。
那個小笨娃根本不明白自己一直身處在何樣危險中,不管他如何警告、知何圍堵,她便是會有意無意違逆他定好的界線。
他干嘛要像個老嬤嬤似地死守著她!誰領過他的情!
他何必擔任這麼窩囊的角色!
「等一等。」沿路駕馬急迫的左護法在漫長的跟隨後,赫然覺悟到朱雀可能有的意圖。「朱雀!你冷靜一點,別輕舉妥——」
這警告吼得太遲,朱雀的坐騎早已一馬當先,突破門前侍衛的攔阻,沖進某座高官王府內院。
「朱雀。」左護法嚇得血色盡失。慘了,這下可闖大禍了!
侍衛們的吼叫、提刀趕來助陣、奮力阻擋,形成一場混戰。
朱雀毫不借助法術,坐在巨馬上力抗群敵。過分的心急與先前累積的煩躁,全展現在他剛烈的攻勢上,打得府內人馬落花流水。
「通報衙門!快把校場的諳達們叫來。」
一批又一枇趕來的打手,弄得朱雀煩亂萬分。他必須盡快找到穆蘭,為何會受阻于這郡黏人的蒼蠅!
他猛一提氣,橫掃掌勁,眾恃衛被攣風刮跌至老遠,有的傷及內髒,嘔出鮮血,有的摔至石上,哀叫連連。
「朱雀。」這時才駕馬到大門的左護法見狀,血液幾乎凍結。抬望府邸上方的磺匾,心更涼了半截。
親王府完蛋了,這下真的沒法子收場。
左護法不多猶豫,立刻掉轉方向,直奔其它頭頭的地盤。這事若不趕緊利用青龍、白虎等人的手腕將之壓下來,鐵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此刻朱雀已筆直殺人深院內的偏廳,翻身下馬,沖入廳內,嚇得正在觀賞畫卷的格格少爺們驚聲尖叫,一片慌亂。
「來人,快來人哪?」
「你你是什麼人,你想干嘛。」
他龐大的魁梧身形,冷煞的威猛俊容,懾得人人卻步,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一條逼往穆蘭眼前的道路。
她也嚇呆了,這又是幻覺,還是極其荒謬的現實景象?
朱雀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但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朱雀如此氣急敗壞。由旁人的錯諤與呆懦來看,他並沒有施展任何妖異手段,他是光明正大,坦蕩蕩地以正常人的態勢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