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他不是在後方的涼亭里嗎?
她旋身再逃,卻猛然撞入硬累的胸懷里,厚實的鐵掌穩穩撐住她踉蹌的勢子。這人看得見她,感覺得到她!
「救命?有奇怪的分子出現!他——」
「他怎麼樣?」森幽的低吟如詩般回蕩。
為什麼又是朱雀?她完全僵住,陷入不可解的震驚里。
不對……這不可能。她才正背著他逃跑,為何會一頭又撞入他胸懷?
「你躲我,蘭蘭。」
她是不是在作噩夢?或者,這是他另一種妖異的魔咒?
「我要回家……」她沒有辦法承受這種恐怖的捉弄。
朱雀陰沉地冷睇她直直瞠視的大眼,她沒有表情,恐懼卻由眼眶溢下臉龐,無聲吶喊著她所受到的驚嚇。
她要回家,她現在就要回家。本來出門是為要逃避朱雀不斷派來的信差,結果,家中竟然才是最安全的處所。她要回去,回到十六年來將她保護得穩穩妥妥的家園。
剎那間,攙住她雙臂的人由朱雀變為一臉焦慮的額勒春,朋友們也頓時被她青白的怔忡淚顏嚇壞了,巴英急忙自遠處涼亭奔來,僕役們備車的備車、倒水的倒水、絞手巾的絞手巾……一切恢復了正常。
她要回家。
她和巴英才踏進家門,就被氣壞的父親叫去偏廳痛罵一頓——穆蘭代筆做功課的事,已然東窗事發。偷懶不做功課的巴英被罵得狗血淋頭,外加家法伺候,代做功課的穆蘭也被父親罵得縮成一團,不敢抬首。但她覺得好窩心、好安全,她終于回到永恆的避難所。
「從今天起,就由我聘到府中任西席的先生負責管教你們。不管他是打是罵,都是我同意,不準你們反抗!」王爺漲紅著怒容重斥。
看到新任西席跨人廳門時,穆蘭和巴英都呆住了。
「還不快向朱雀先主請安?」王爺怒喝。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是阿瑪重金禮聘的新任先生?
「穆蘭!」王爺重聲警告還未向朱雀行禮的她。「你連我的話也不听了嗎?」
「王爺請放心,對于他們,我自有管教之道。」他笑得極其從容、極其淡漠。轉眼對上穆蘭時,卻又極其凌厲逼人。
「管教之首,重在服從。我會讓他們徹底了解,何謂服從。」
尤其是你,蘭蘭。
這句听不見的詛咒,深深烙進她腦門里。此刻她才完全明白,她根本逃不了這無形的天羅地網。
他已全然將她幽禁至他的掌心。
第六章
誠郡王府因著朱雀的進駐,引發了陣陣漣漪。
別說是府里女眷,就連已經嫁出門的格格們,也-一找了各色借口回府小坐,或者小住一番,只為爭睹傳聞中絕世美男子的風采。他的冷淡、他的不屑、他的傲慢、他的不解風情,驅不數眾人對他的痴迷,反倒更加傾心。
「真有人天生就是處處受人愛慕的命哪。」巴英酣然撐肘感嘆。
書房桌前的穆蘭,沉默地垂頭抄著詩經國風。
「喂,你覺得我有沒有可能變成像朱雀先生那樣的男人?」巴英打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就已拜倒在他英武俊偉的氣勢下。「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
她只想早點做完功課,早點走人。
「你最近變得很奇怪也。」巴英開始不爽了。「老是皺著眉頭不搭理人,看了就教人討厭。」
她何必搭理。她一直不斷向巴英、向父親、向女眷們告誡朱雀入府的事不對勁,可是沒一個人听她的,反而害她落了個造謠生事的惡名。
她不知朱雀去哪弄來家道中落之世家子弟的來歷,加上一手好字、談吐不俗,不僅成了府中西席,還成為父親極為看重的幕友,參與諸多要事的商談。
如此地位,使他在府中的存在漸趨獨特,甚至連他的人馬踏進誠郡王府里,都沒一個人覺得怪異。
他就是有種魔性,或說是魅力,無論走到哪,都會成為主宰大局的人物。
「難怪朱雀先生討厭你。」
這話震了穆蘭一下,停住了筆。「你也覺得……他討厭我?」
「看他一直打退你的功課、要你重做就明白啦。」論程度,巴英承認穆蘭在他之上,可是在朱雀面前,他的功課總是一交就順利了事,穆蘭就坎坷多了。「你一定是哪里惹到他,或是他天生就看你這種人不順眼。」
「我很……讓人看不順眼嗎?」
「是啊。雖然長得嬌柔嫵媚,卻有個犯結巴的毛病。像我就很受不了你這種嗲聲嗲氣的人,嬌得令人發膩,說話又拖拖拉拉,一點都不干脆。或許有人會覺得你這調調很楚楚可憐,但有的人最受不了的也正是這副德性,一點都不灑月兌。」
她又何嘗不想變成那種英氣十足的干練女子,好讓別人把她的話當回事。
「我抄完了。」她擱下筆,馬上起身。「我身體不舒服,先回房休息去了。」
「可是先生說他會親自來檢查作業也!」他沒好氣地大嚷。
「我不舒……」
「回座位去,蘭蘭。」門口出現的身影完全堵住了她的生路。
「朱雀先生!」巴英興奮得只差沒搖尾巴。
穆蘭挫敗至極,她離大門就只差一步而己。「我已經……把你交代的功課都做完了……」
「坐回去。」他看也沒看她一眼地步入正位。
她不要。她特地提早來把國風寫完,怎知他竟也提早前來,像料準她會開溜似的。
「巴英,功課。」
「呃……」在朱雀冷漠的蔑視下,他不禁退縮。「是背書的功課還是習字的……」
朱雀只是微掀長睫,就令巴英大感被他識破的恐慌。朱雀沒正眼瞧他,而是拿過穆蘭才抄好的國風審視。
「重寫。」他連再瞄一眼都懶地隨手一散,飛泄一地紙箋。
「為什麼?」她細聲抗議。「我這已經被罰抄十幾遍了……」
「老毛病,你沒用心寫。」
她哪有?她一抄再抄,抄到都快懷疑他是不是在故意整人。
「現在就坐下重寫,我會親自盯著。」他不給穆蘭任何反駁機會,立刻轉瞥礙眼的東西。「巴英,你回房去,做五言八韻詩十二首來,我馬上驗收。」
三言兩語的工夫,他就成功地單獨困住穆蘭。
「蘭蘭。」他交疊著長腿,慵懶深坐在椅內,悠然且傲慢地睨著杵在原地硬是不肯服從的小身子。『你是要自己乖乖坐下,還是等我動手後你才坐下?」
「我為什麼……要听你的?」縱使她太小聲小力量小,並不代表她就毫無尊嚴,沒有脾氣。
「你在朱雀手下做事,當然就得听朱雀的。」
「但是……我感覺不到我是你麾下的一員,只覺得自己像隨你差遣的奴才。你……既不肯透露成天和一群陌生訪客鬼鬼祟祟地在籌劃什麼,又一直不肯告訴我小扁的下落……」
「小扁不是你能踫的人。」
穆蘭傻眼,甜甜的呆相令朱雀不禁冷笑。
「你能幫他什麼?買他幾幅畫,順便安慰鼓勵一下,講些什麼要人上進的屁話,是嗎?你的婦人之仁,只會把他寵成庸俗的蠢蛋。」
他怎能這麼說?太過分了。
「你沒有能力應付小扁,就別一相情願地拚命在他面前扮好人,只為了享受樂善好施的快感。你這種人,我看多了。」
「我沒有在享受什麼……」
「嘴上滿口仁愛慈悲,外表一副和藹真誠,實則行善也不過是在滿足自己做好人的,用幫助別人的方式來肯定你自己的價值。看起來像是一切都為別人好而做,骨子里卻完全由自己的利益與感覺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