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圭女圭似乎感受到細語下奔騰的氣焰,不安地咿咿唔唔皺起小臉,淚水蓄勢待發。
「我帶寶寶出去晃晃,屋里好象太熱了。」穆蘭淡淡地避開大姊的怒,才走到廳門口,就听見身後爆出的委屈哽咽。
「你們沒一個人關心我的死活、我的處境,每個人見到我就躲,根本不在乎我過得有多苦?」
穆蘭尷尬地卡在門前,想出聲安慰,又怕被大姊指責她沒資格多嘴。
「你都不了解,我在這里承受多大的壓力。我身為長媳,卻一直生不出兒子,又夾在一群尊貴完美的姻親里,生怕自己犯一點錯、出一點丑,壞了我們誠郡王府的面子或丟了你大姊夫的臉。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小心、再怎麼盡力,還是有閃失,還是不夠完美!」
「大姊。」看她哭成這樣,連放聲抽息都不敢,實在令人心酸。「其實你用不著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你懂什麼?在這里鎮日飽受壓迫的人又不是你,當然可以說得輕輕松松!」
說得也是。穆蘭懶得噦唆,省得討罵,抱著小女圭女圭轉身離去。才走沒一步,大姊就淒涼欲絕地出聲飲泣,哀怨至極。
小女圭女圭也不安地漸漸嗚咽,轉而嚎啕大哭,搞得穆蘭左右為難,手忙腳亂。
「小阿姨!小阿姨!」兩個活潑甜美的小女孩邊跳邊笑地奔透廳里,興奮地環抱住穆蘭。「小阿姨,你又來了,好棒喔。」
「小阿姨,跟我們玩?」
「等一下,等一下。」任憑處境再怎麼棘手,看到如此可愛熱情的孩童,想不開心也難。「妹妹在哭,而且我還不能走。」
「那我幫你抱妹妹,我很會哄她喔。」年長的女孩熟練地接過小嬰孩,吐著舌頭大作怪聲,小嬰孩一楞,馬上停止哭泣。
「哇,好厲害。」穆蘭夸張地諒訝道。
「我也會!」另一個小女孩立刻以小手搔抓著嬰孩肚月復,逗得女圭女圭樂不可支。
「你們兩姊妹都好厲害呀。」穆蘭贊嘆。
「小妹怕癢,還比較好哄,大妹她不怕癢,就很不容易哄了。」
「喔!真的?」
另一個女孩認真地附和。「真的!小阿姨,每次我和姊姊都哄得好累最後干脆跟大妹一起哭,結果她反而不哭了,開始跟我們嗯嗯啊啊地唱起歌來。」
「這招高明,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們了。」
「還有還有,上次大妹生病啦,我們就——」
「鬧夠了沒有?沒規沒矩地在這兒使潑撒蠻,成何體統。」
兩個小女孩被母親突然爆出的怒斥嚇住,登時縮在穆蘭身邊,抿著小嘴抽緊肩頭。
穆蘭終于開始不悅,大姊這樣罵人實在過分。
「一進門就鬼吼鬼叫,禮也不行、人也不叫。你們是小阿姨生的還是我生的?」
「額娘……。」小女孩們趕緊怯怯地曲膝行禮。
「現在巴結也不嫌太遲了?」
「大姊,別對孩子……」
「我管教我的孩子,關你什麼事?」
每回和大姊說話都這樣,真想一走了之,可是身下暗暗緊抱著她的小孩們,令她不能這樣。
「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
母親冷硬的低語讓小女孩們瑟縮,卻又不敢不從,只得抱著襁褓中的妹妹走近。才立定在母親眼前,一個巴掌高舉的陰影就映在小女孩們諤仰望的臉上。
「大姊!」穆蘭諒叫。
「怎麼回事?」一陣威嚴的男聲淡然傳入。
「阿瑪!」小女孩們歡欣地直奔而去,抬著小小的臉蛋迎接父親溫柔的大掌。
「姊夫。」穆蘭偷偷松了口氣,欠身行禮。
她素來敬佩大姊夫元律。身為敬謹親王府的長子,威武沉穩,以尊貴的氣勢克服自己太過俊秀的缺點,對待女兒時,卻又不失慈愛。
「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大姊頓時又變回柔順溫婉的貴婦,笑容可掬。
元律犀利地瞪視著她,撫著不斷對他咭咭呱呱著方才如何被小阿姨稱贊的天真女兒。
大姊僵硬地笑著,緊張等待著他隨時爆發的嚴厲指責。
「穆蘭今兒個就留在這兒用晚飯吧。」
元律淡漠的響應令一屋子人訝異。小女孩們是第一個放聲歡呼的,再來是暗自雀躍的穆蘭——只要能找到借口離開家里,離得越久她越開心。而大姊,笑容卻極為難看。
「元律,穆蘭留到那麼晚,恐拍不妥。我們家一向管得嚴,若是她太晚回去——」
「我留她下來多陪陪你,有什麼地方不妥?」他冷道。
大姊抽了一下臉皮,繃起笑容。「你真是太體貼了。」
等元律陪同穆蘭一起前住女兒們的院落時,他才漠然吐露心事。
「你有空多來找你大姊,多陪她,多勸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避說。」
穆蘭任小女孩們欣喜地一人牽一手,皺眉沉默。
「你大姊己經孤僻到沒一個說話的對象,連侍女都被她一個個打跑。她脾氣無處發泄,我恐怕她會拿女兒們出氣。」
是啊,之前看見大姊竟然準備痛擊那麼小的孩子,她也嚇呆了。
「其實……姊夫,大姊她最要的,應該是你的陪伴。」
「我試過,也己盡力,但是待在她身邊幾乎令我窒息。」
姊夫的過分完美,也幾乎令大姊窒息。
「我想或許這里仍令她感覺陌生,所以防備十足,戒慎恐懼。如果有熟人多陪著她,多少可以改善情勢。」他沉思半晌,掉頭轉向她。「穆蘭,不如你在此小住一陣吧。」
她登時傻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你既能容忍你大姊,又和我女兒們很親近,由你來陪伴她們,再適合不過。」
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暫時避居在此,逃開越發詭異的家園!
穆蘭當下提早返家,興奮地使喚著婢女收拾行李,等傍晚時父親退朝回府,向他知會一聲,便可即刻動身。這個家,陰森到她一刻也不敢多待下去。
珂瑪很疼大姊,也很看重大姊夫,有這兩道免死金牌,再晚她都走得成。
「不準去。」
通報時,穆蘭一時听不懂父親的話語,還呆呆地揚著期待的笑容。
「我說,不準去。」
「阿瑪!」她諤然望著父親清冷嚴肅的冷容。「為什麼……」
「為什麼想搬到外頭去住?」他疏離地展讀著卷宗,不曾看她一眼。
「我沒有要搬出去住,只是大姊在夫家到現在都住得很不適應,姊夫希望我們家能有個人過去陪她……」
「你額娘從明天起,自會搬過去陪她。你不準去。」
「為什麼?」她急嚷。
「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離開家里?」
「我……」恐怕,也該是坦白的時候了。再者,她之前都只是向女眷提過大阿哥不對勁的事,得到盡是一面倒向他的擁護聲浪,或許阿瑪會有不同見解。
「阿瑪,我覺得……大阿哥很奇怪。」
「說。」他垂眼翻頁。
「我最近一直想不通,大阿哥為什麼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而且每日都有神秘的一票訪客出入。他難道在朝中沒有任何職務嗎?」
「有或沒有,與你何干?」
案親疏冷的態度,令她感覺自己似乎遭到父親的厭惡。「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轉變,她不記得了。但印象中父親一向很偏愛她,喜歡她的內向溫弱,疼惜她的細膩貼心,贊賞她對漢文化的傾慕與學習。曾幾何時,父親對她的態度變為一概的絕望透頂,甚至眼不見為淨。
「大阿哥……待在府里的時間太久了,久得有些反常,對我也……有點困擾。」
「什麼困擾?」
她皺眉深瞅地面,思索半晌。「我不太喜歡大阿哥,他近來……動不動就接近我,讓我……感到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