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們對錢財有什麼看法,或對我有什麼看法,該是我的酬勞,我一定要拿。」尤其是目擊到他倆相互扶持、彼此安慰的景象,他更是確認到自己除了錢財與人才,再無別的人生籌碼。
齊娃注定不會是他的了。至少,他有一點絕對做不到,就是像武靈阿那樣在齊娃面前袒露自己的軟弱。
他沒有另一個齊娃可以擁抱、可以依靠,他能掌握的,只有錢!
武靈阿以男人對男人的態勢與他互視,氣焰相當。
「四貝勒已經留下比你當初要求還更高額的酬勞。」他直指小別身後的多寶格。「那上頭的每塊玉石,都是極品,一塊至少值數百兩甚至數千兩。你認為你的功勞值多少,你就拿多少。」
真的假的?小別狐疑地流覽滿滿一架子的各色各款石頭。市集攤販也有賣這種東西啊,一個不過幾文錢而已。
「不行,那是四貝勒的東西,不能踫!」齊娃堅持。
「他就是要你們拿,才會在給家人的口信中聲明你有權第一個進來取走他任何東西。」
「可是……」听到小別開始全面掃蕩的聲音,她嚇得面無血色,跳腳阻止。「不要這樣,小別!你拿一個兩個也就夠了,干嘛要……」
「我做多少事就拿多少錢。」他迅速將東西全塞往衣襟,胸前鼓得一大團。「更何況,生命無價,要我賣命的話我當然得多拿一些。」
「看來你心里有底了?」武靈阿淡淡一瞥。
「我瞧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在動大主意。」而且是打算拿他小別這條命做賭注。否則,他哪會好心地點出酬勞在哪里。
「既然拿到好處了,就開始干活吧。」
齊娃一頭霧水地轉望這兩個男的。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啊?
武靈阿一回碩王府,便秘密地將她私藏在碩福晉那里,嚴禁她有任何動靜。又命小別裝扮做元寧的模樣,多到他院落走動。武靈阿自己,則大刀闊斧地著手迎親事宜,不讓敬謹親王府再以任何籍口推托,他甚至越權擅為齊娃打點所有出閣細節。
這一門親,他勢在必行。
丙然不出三日,他設的網羅,就捕到了凶狠的罪魁禍首。
「武靈阿的生母她……想殺我?」齊娃在女眷相聚的暖閣里大嚷。
「還好你的侍女小別命硬,否則早給側福晉溺死在湖里。」碩福晉面無表情地撫著精致的銀手爐。
武靈阿要小幣假扮她,就是為了要誘側福晉出手嗎?
「武靈阿那孩子,也被他親娘折騰夠久了,終于痛下決心清理門戶。」
她不懂碩福晉的話,卻不敢問。她從沒看過碩福晉那麼疏離的神色,無悲無喜,偌大的事,她竟看得淡淡的。
「側福晉她不喜歡接近咱們,也不喜歡武靈阿太接近他父親這方的家人。」大少女乃女乃抱著小寶貝柔聲道。「武靈阿雖然很重感情,但對母親更是孝順。側福晉討厭他和我們接觸,他就乖乖听命。」
「自己孤僻也就罷了,還逼兒子得跟她一起受苦。」碩福晉以碗蓋刮著杯口茶沫。
「所以當時你和武靈阿開始親近時,額娘很為你的安危擔心。」大少女乃女乃苦笑。
「不會這麼嚴重吧。」居然搞得像生死攸關的大事。
「側福晉她在這方面是有些過火,不但找武靈阿的舅父一同助陣,替她善後,掩護惡行,還挑撥武靈阿與父親這方的家人關系,連他房里的侍妾,也都是側福晉安排的眼線。」
大少女乃女乃這話令齊娃發毛。難怪武靈阿很懶得關上形同虛設的房門,也難怪他說在家中沒有自己的空間……
「她的世界就只有她兒子一人,所以硬要武靈阿的世界里也只有她一人。」碩福晉淡淡垂眸。「我無權去干涉人家母子如何相處,幸好武靈阿終于拿出決心處理。畢竟,側福晉也是他自己請回來的。」
「什麼?」齊娃呆問。
「十幾年前,側福晉曾因企圖謀害額娘而被送到庵里,是武靈阿跪求多日才說動阿瑪、額娘,讓側福晉回王府靜養,他會好好看管住她。可是自那次事件後,側福晉執著的心思就轉移到兒子身上,讓武靈阿吃了不少苦頭。」大少女乃女乃淡瞥了一下碩福晉,才更加輕聲細道︰「寧寧,很多你遭遇到的危險,就跟額娘過去的情況一樣。側福晉她……真的不宜留下。」
「所以你不要想替她求情!」碩福晉森寒地蓋回茶碗,決絕的清脆聲響震得齊娃一瑟。
她話都還沒說出口,怎麼心思就全給人知道了?
「過去是因為有武靈阿舅父替側福晉掩護著,我們抓不到證據,也不好說什麼。但這次好不容易武靈阿自個兒清醒了,揪出側福晉謀害媳婦的大證據,才成功地把她送去庵里。寧寧,你要學學武靈阿的見識與勇氣。心不能一味地軟下去,而要軟在適當的時機。否則你將來怎麼保護你的孩子、你的丈夫,和其他家人?」
碩福晉語重心長的告誡倏地點醒了齊娃。
武靈阿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危,才不得不在她和側福晉之間做一抉擇。他忍痛割舍了他的親娘——那個曾差人暗算元寧、棄尸湖中的瘋狂母親,只為保護他的妻子,他未來的孩子,以及他甚少親近的家人們。
四貝勒遺留的書信,就是預告他這無可逃避的兩難處境嗎?
「武靈阿。」
夕照滿屋的荒涼院外,淡淡傳來柔細的呼喚。他驀然回苜,一身紅光拂耀的小人影正佇立門外,嬌艷的容顏,教人目眩。
「你不是在額娘那兒喝茶聊天嗎?」
齊娃什麼也沒說,只是由他背後圈抱住正坐在桌邊讀書的魁梧身子,安心地舒了口氣,好象終于確定了他的存在。
她知道,任武靈阿和她再怎麼親密,他心中也有個只想一人獨處的角落,無意與人分享那其中的深沉與孤寂思索。她不會無理取鬧到連他這點秘密領域都得問,但仍免不了淡淡憂慮,怕他的心離她太遠,再也觸模不到。
「你在干嘛?」
「假裝我是你的一部分。」
「說什麼渾話。」他好笑地冷笑,卻也不掙扎,任她依賴。
她就這樣靜靜伏在他背上,兩人沉寂地享受彼此的體溫與一室金黃色的薄陽。她不知道四貝勒那封佔卜的詩箋里到底說了什麼,武靈阿也早把它燒了,但她知道,那是點破武靈阿內心迷障的關鍵。他再怎麼顧念自己的母親,也不能拿摯愛者的安危冒險,讓妻小淪為母親扭曲心態下的狩獵標靶。
他必須在感情的多方沖突中痛下決斷,拿出為人夫、為人父的作為。
她有種感覺,這是四貝勒送她最大的禮,哥哥對妹妹的最終關懷。可是……
「武靈阿,你真正想娶的是誰?」
他蹙眉,自字里行間轉望至肩頭上架著的嬌顏。
「你想娶平民齊娃,還是娶元寧,或是元寧自小被丟棄的雙生姊妹?」
「什麼?」
「你都沒有想過嗎?我很可能既不是元寧,也不是她的雙生姊妹,而是一個很普通的小老百姓,剛巧受重傷才從鬼門關逃回來的庸俗平民。你真正想娶的是哪一個?」
「我誰都不想娶。」
齊娃駭然,不復嬌態,馬上繞到他身前急急逼供。「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要我了嗎?你又不喜歡我了嗎?我干嘛了讓你突然改變主意不娶我了?」
他閑適地擱下書冊,瞧也不瞧她,逕自理理書堆。「這椿婚事不是因為我想娶妻而訂的,而是為了鞏固兩家交情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