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胡同去。」她一刻也不停歇,瞠眼直視遠方,不肯落下任何感傷。「武靈阿貝勒既然決定和別人成親,就不需我再假拾元寧格格維系兩家姻緣。」
「你總算想通了。」他輊快地跟著,同她一道速速離去。
餅了一進又一進,正要出角門,齊娃霍地被一旁襲來的力道悍然攫起,符著她的右臂抓入偉岸的胸懷里。
「我以為你應該是在廳里迎接我回來。」
她猛地抬望這聲咬牙低吼的來處,就對上令她自尊飽受挫擊的英武容顏。
還裝得好象他有多在乎她,背地里卻和其他女人談婚論嫁。
「放開我。」她淡道。
武靈阿微微皺起眉心,審視她嬌弱的敵意。「這個時候才想撤退,不嫌太遲了?」
「我早說過我只會假扮元寧格格到十月。」
「現在離月底還有段距離。」
「但你也沒有權利阻止我離開你家。」
「因為你不只打算離開這里,還想乘機離開這整個游戲。」
齊娃愕然。他怎麼看出來的?
「我曾警告過你,要收手就趁早收手,不要把爛攤子搞大了才丟給別人收。」他以冷眼沉沉逼迫著她。「事情演變至此,你已經沒有一走了之的機會。」
「這話只有四貝勒有資格對我說,你無權命令我。」
「就憑我是你丈夫,我就有這個權利。」
「你不是我的丈夫!」她終于放聲嬌嚷,打破陰沉的低聲交戰。
「我們的婚約可以證明我是。」
「我不是元寧,你的婚約與我沒有關系!」
「你是元寧。」斬釘截鐵的氣勢沉穩有力地擊潰她的抗議。
他瘋了是不,還是他在耍弄什麼整人詭計?「你放手!你這樣……讓我根本沒法子好好談事情!」
「武靈阿貝勒,請放開格格。」小別悍然挺身對峙,即使懾于強大對手的迫力,也不肯退讓。「格格大病初愈,經不起您如此折騰。」
武靈阿看也不看他,似乎也沒听進小別的話,一逕怒瞅著鼻尖前蒼白的固執嬌顏,甚至不曾眨眼。
小別卯了。這也未免太藐視他的存在!「你敢對我家格格如此無禮,不怕我向四貝勒告狀去?他若知道你這樣惡待他的寶貝妹妹,你以為他還會幫你促成這樁婚事嗎?」
「小別!」
武靈阿轉眸冷瞥向小別的剎那,齊娃快聲制止,還是無法使小別免于受到驚嚇。
他只想著如何逞口舌之快、搭救齊娃,卻忽略了觸怒狂獅的下場。
「小別說得沒錯!」齊娃急急嬌斥,以轉移武靈阿的注意力。「就算他、他不去跟四貝勒告狀,我也會去說你的不是。所以,你最好趕快放開我!」
「你以為他有權左右我們的婚事嗎?」
齊娃被他凶煞的寒眸與低語懾得啞口無言。
「我讓你看看誰才是真正有影響力的那一個。」
「武靈阿!」她被他拖著她就大步殺往王爺書齋方向的悍勁嚇壞。「你有話用說的就好,別這樣——」
「放開格格!你要帶她去哪?!」小別沿路又追又吼,七手八腳地企圖奪回齊娃。
「武靈阿!」她根本是雙腳離地地被他鉗著跑。「你冷靜一點!我、我不喜歡這麼粗暴的舉動,你真要和我把話講清,只要……就可以……」
他完全不想浪費唇舌去解釋,直接采取行動,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你放手!」她不要被拖去見王爺!她已經決定撤退了,不想再惹是非。
「武貝勒?」沿途的侍從與僕役們全驚呆了。「王爺在書房和人談論要事,交代不許打擾——」
「滾!」
下人們急急退往兩側,沒膽阻攔。就連長年在府里服侍的老總管,都不曾見過平日孤僻的武貝勒會有這大的脾氣。
「這是怎麼著?」循聲趕來的碩福晉見狀不禁大愕。
「武哥?!」追來的寶欽看見他暴戾的神情與齊娃恐慌的淚眼也怔住了。
「把人放下來!她不是牲畜,也不是你的東西,把她放下來!」小別幾乎是整個人纏吊在他左臂後頭,死攀著尖聲嘶吼。
「武哥!」寶欽給小別這一吼,才震回心思,連連追擋住武靈阿的沖勢。「有話好好說,你先放開元寧——」
他話還沒勸完,就被武靈阿前行的悍勁沖撞到一旁,傾跌在地。
「寶欽!」碩福晉心疼大嚷。
「武貝勒?」書房門前的肥壯侍衛們一愕。
「閃到一邊去!」
「但王爺交代——」
武靈阿不曾停下腳步,左右揮掌就把侍衛打飛到老遠去,摔進草叢里。大門撞開的爆響聲隨著他的腳步一同殺入,激起屋內狂暴的怒喝。
「誰讓你進來的?!」
「孩兒有事稟報!」武靈阿以暴制暴,與父親斥聲相向。
「我說過我在與客人商談要事,不許打擾!」
「噢,姊夫,你就讓他說嘛。」席上留著灰白胡須的中年男子悠悠笑道。「難得武靈阿這麼活潑,听听他到底有啥子趣事要稟報吧。」
碩王爺氣得拳頭喀喇響,又不得不咽下胸中團團火球。
「你有什麼事就快說,說完馬上給我退下!」
「舅父來做什麼?」武靈阿冷冷盯著那名中年男子的閑散笑容。
「你呢?」他搔著胡髭,揚著嘴角。「你又是來做什麼?」
「我來要求阿瑪讓我和元寧在月底前完婚。」
什麼?齊娃在他糾結健臂的挾持中呆住。
「喔,我也是來張羅婚事的。」
「什麼婚事?」武靈阿微眯冷眼。
「當然是你和我的寶貝丫頭千佳羅。」
「我和元寧有婚約在先。」
「但是她失蹤了。」中年男子挑眉聳肩。
「現在她人在這里。」
「冒牌貨,不、算、數。」呵!
「什麼冒牌貨?」
「她不是元寧。」
「你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他狠睇舅父。
「你說呢,齊娃?」
她渾身血液凝為冰雪,不敢接受剎那間听到的關鍵。
他叫她什麼?她是不是听錯了?
「也多虧武靈阿告訴我這條線索,不然我還真查不出你和你弟弟的底細呢。」中年男子的悠哉笑語證實了她的夢魘——
這事是武靈阿告訴他的。
我們私下在一起時,你可不可以叫我齊娃?
那是她在纏綿之際的枕畔耳語,羞怯的坦白,痴心的期待。他喚都不曾那樣喚她一聲,卻不吝于對舅父透露這項殺頭秘密。他到底在想什麼?
盡避投映在她眼瞳中的武靈阿,也是一臉震愕,可再也挽救不了她對他已然破碎的信賴。
是他泄的密,是他揭穿了她誠心吐露的底細!
「我剛才差人四處傳你,就是想找你來解釋這事。」碩王爺老大不爽又有些無奈地一重重入座。「現在你既然來了,就讓大伙听听你的說法吧。」
他老了,也實在倦了,這些孩子們的把戲,他已經疲于周旋。講了幾百次進出書房得先征求他同意,但從來沒一個孩子把他這老子的話當回事,遑論其它亂七八糟的爭執了。
「要我……說什麼?」看到碩王爺對她絕望透頂的神情,她心口的無形刀刃倏地刺得更深。
「說說你和你弟弟平日都在鼓樓東街如何賣藝吧。」中年男子溫柔地笑著將一切局勢推往地獄谷底。
「賣藝?」正從門外跨入的碩福晉及寶欽等人登時白了臉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
齊娃僵忤在眾人眼神的圍剿下,有如被宣判斬首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