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阿銳利地直盯著這個細聲細氣的頑固小人兒,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你是哪里冒出來的?」他低吟。
「四貝勒四處派人找尋和元寧格格相似的人,我被他看中了,就……來幫他這個忙。」
「有什麼好處?」
「我沒有跟他要求任何好處。」如果她元氣足夠,一定會卯盡全力朝他吼去。
「如果你想過身為格格的干癮,你目的應該已經達到了。」
「我的目的不在于此。」為免他把她看得太貪得無厭,她蜷緊了身側雙拳使勁聲明。「我來,純粹是為了幫助四貝勒渡過難關……」
「你跟他多久了?」
她愣住。什麼跟多久了?
武靈阿冷冷眯起鄙棄的眼眸。「你們大可回房去玩你們的下流把戲,但別把這里當雜耍的舞台。必要時,我會為了維護這里而徹底和四貝勒一家翻臉。」
「你有任何不滿,可以沖著我來,不必這樣全面報復。」她憤而自椅上起身,雙膝微顫地與他遙遙對峙。「四貝勒為了妹妹失蹤的事傷透腦筋,還得在家中掩護這秘密,免得家人擔心,甚至搞壞兩家情面。我是為他這份心感動才挺身相助,我不需要任何好處,但我也……不會隨便打退堂鼓!」
才怪,她剛剛就正打算逃回四貝勒那兒請辭……
「如果我也基于同樣理由要求你退出這場混水呢?」
她不安地面對著他充滿脅迫感的審析眼神與醇厚輕喃。
「四貝勒為了顧及他的家人,找來你這個替身充場而。我也是為了顧及我的家人,要你回歸你的身分與世界去,你幫不幫這個忙?還是要我學四貝勒那樣賣可憐?」
「我又不會……」
「想想你剛才是怎麼傷害我妹和她的朋友們。」
齊娃猛地被亭蘭先前的受傷神情擊倒,氣焰立刻癱瘓。「我不是故意的,而是為了避免露出馬腳才……」
「你也可能隨時為了維護你的立場,傷害我其他家人。」
內疚的利爪緊緊挖著她的心。「你妹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我不會這樣傷了她之後就丟著不管,我還會再找她好好道歉的。可是,冒充元寧格格的事,我真的不能半途而廢。尤其這婚約事關兩家勢力的結盟,絕不能毀在我個人的情緒上。坦白說,我今天到這里之後,就開始後悔了……」
她實在不會拐彎抹角,還是坦誠相待吧。
「我本來以為,這個忙我可以幫得上,我以為我應付得來,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到了此地,才發現事情完全不是我想的那樣。在四貝勒家中時,有他處處替我掩護,我假冒得還不算困難。但在這里,他都自顧不暇了,我只能一切自己來。我知道……我剛剛處理得很糟糕,我會用最大的誠意去好好收拾的。我既不為任何利益而來,也不願傷害任何人,因為我本來就是為了幫助你們渡過這個難關才冒險頂替的。」
「頂替到何時?」
「只要四貝勒一找到元寧格格,我馬上就走。」她用力保證。「四貝勒也說他不會耽擱太久,他已經加派人手……」
「萬一找不到呢?」
「不會不會,他早在京中布下天羅地網,一有消息,馬上追蹤……」
「可是到現在卻連個影也沒有?」
「呃……」是啊,為什麼連她這個神似元寧的替身都找著了,卻找不著本人?「我想,應該很快就會找到的。」
「萬一找不到呢?」
武靈阿這句一再地打擊她的信心,令她惶惶動搖。
「如果真是那樣,我也……不會死佔著這個位子不放,該走的時候我一定走。」
「留著爛攤子給別人收。」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她急急解釋。「我不可能一輩子都扮演元寧格格,遲早都得回到我原來的生活……」
「你現在走、以後走,都一樣得走,也都一樣會留下一堆爛攤子給人收。何不干脆現在就退出,省得給收拾的人增加麻煩?」
齊娃傻傻地給這話凍住。
「你想過過當好人的干癮、享受自己多少有點用處的快感,你應該可以滿足了。但是幫助人不是由你一時興起來決定,因為別人需要你幫助時,你不一定有那個閑情;等你有那個閑情,別人卻不一定需要你的幫助。我很感謝你的善心,但請到別處去發揮,我們兩家王府的問題,我們自會解決。」
「可、可是……」
「請別太看得起你自己,以為別人沒了你的幫忙就會活不下去。你在或不在,對兩家的糾紛來說,沒什麼差別。你閑著沒事,可以去幫助世上其他的老弱婦孺。」他冷眸一銳。「我想我們有權拒絕任何自以為善意的幫忙吧。」
齊娃像挨了他一記悶拳似地,整個人無法反應。
「不過,這事……也不盡然是出于我的多管閑事,而是受了四貝勒的請托……」
「拒絕掉。」
刀一般的命令斬斷她的轉圓余地,他卻仍不收勢,大步站定至她跟前,以巨大濃重的黑影壓迫她渺小的存在。
「你若有什麼遺憾,我可以代為彌補,盡避開價吧。」
他的溫柔形同最殘酷的羞辱,但她卻無力再強烈反駁說她不曾貪圖過任何好處。
「我會……回去和四貝勒好好談過……」
「不必談,直接拒絕,說你不想再幫忙。」
齊娃垂著疲憊的腦袋,努力不讓自己的挫折由眼眶滲出來。他說得沒錯,就算她的幫忙是出于好意,別人也有權不接受,她有什麼資格感傷別人的不領情?更何況,她先前還無故傷了亭蘭等人的心……
「我拒絕再扮元寧格格就是了。」
武靈阿一得到他要的答案,便旋身步往他幽僻的院落,放無助的小人兒獨自垂頭枯坐亭中,收拾自個兒廉價的善意與人情。
「何必對她那麼殘酷呢?不過是個天真的小女孩罷了。」一名中年男子搔著灰雜的胡須苦笑,舒適地沉坐在武靈阿靜謐的軒室內。
「這里不是小孩子玩游戲的地方。」
「那也犯不著如此作踐她的一片好意嘛。」
「我沒空跟她攪和。」
「早知道我就該跟出去處理這事。」省得武靈阿如此欺壓小女娃。「我看這樁婚事,是辦不成啦。」哎。
武靈阿正是希望如此。但……不知為何,想到剛才那個小冒牌貨被他冷言挫擊的脆弱神態與強忍情緒的輕顫,他就有股不適的抽刺感。
或許她天生就是個引發人們愧疚感的高手,擅長讓人產生不忍、產生疼惜、產生其它柔軟的情緒。或許這就是長得一副楚楚可憐相的好處,讓人出不了拳頭,卻忍不住想出手呵護。
「她和正主兒比起來如何?」
「元寧沒她那麼多事。」他冷淡地坐入大椅。「也沒她那麼聒噪。」
「更沒她那麼老實吧。」
「那叫笨。」
「你對她的不滿還真嚴重呀。」那人嘖嘖搖頭。
「你對她的興致也未免太高。」
「因為我發覺,她會是個挺不錯的道具。」
武靈阿森然斜睨那人悠哉游哉的笑容。「你想整垮四貝勒,還不至于只剩這種爛招可以用吧。」
「高招省時,爛招省力。再說,這種朝堂上的暗中角力,加個甜美的小泵娘進來,既賞心悅目,又增添情趣,何樂不為?」
武靈阿懶得和他狡猾的玩性周旋,蹙眉檢視起他整迭雜亂的手稿,張張抽換著。
「武靈阿,把她弄進碩王府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