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庭梧葉老秋聲干庭花月黑秋陰寒聊齋一卷破岑寂
燈光變綠秋窗前搜神洞冥常慣見亦與異物相周旋……
夜深深、月沉沉,遠處誰吟唱起幽調;一句句、一聲聲,淒麗絕美教人憐……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傳說了,相傳在遠古時代,天庭發生了一樁仙人與花靈痴纏相戀的情事,玉帝在大為震怒之後將他們打落凡間,而在臨下凡前,五位仙人的心頭因心痛而各自淌下了一顆鮮紅血珠,血珠帶著仙人心頭深深的愛意與想望,幻化成五個通靈精魄之身。
「這是一個很古老很古老的傳說了……」蒲松齡一拂顎下黑發,手執小楷喃喃自語著,「鄉下老人一再跟我提醒,這個傳說是一代傳過一代了,我一定得將它做個記載,只是這五個通靈精魄之身,又該有怎樣的淒美傳奇呢?」
澎湃的謬思像浪潮一波波沖入他的腦海里,他如有神助地振筆疾書,寫下一頁頁開于那五位精靈魂魄的故事。桌前的燭光也恍然搖曳著,幽然變綠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
第一章
「蒲先生,來吃茶啊。」
「噯。」館子角落里一名年近六十的老書生尷尬地勉強朝那人笑笑。
「今年進京考得如何,有沒有信心榜上掛名?」
老書生不自在地忙啜茶以逃避問題。他打從少年時連連進京趕考,從黑發考到白頭,仍功名無望,僅是個落魄文人、窮酸秀才。
「近來日子無聊至極,沒啥子新鮮事,也只能跑茶館來耗了。」那人機伶地轉開了令人不悅的話題,落坐翻轉了個倒覆的茶杯,自斟自道︰「蒲先生最近有沒有鬼怪故事可以說來听听?你說故事的本領可是一等一的。」
這種恭維,他敬謝不敏。一個清高文人被視做茶館說書的,簡直是斯文掃地。
「我听說,最近在鼓樓東街附近有個挺精采的雜耍,很多人一看再看,明知是唬人的,卻抓不出破綻,照樣看得津津有味。蒲先生,你去看過嗎?」
沒有。不過鼓樓東街離琉璃廠挺近的,去買些文房四寶順道看看熱鬧也好,反正今年八成又得名落孫山,不如散散心,去去晦氣。
可他沒想到,他看到的會是如此光怪陸離的景象。
「我就是要你家小兄弟上去偷只蟠桃下來!」
「蟠桃?」年約十六的艷麗嬌娃驚聲細吟。「官爺,您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先是要咱們偷仙女的披帛,又要咱們偷孫猴子的金箍,這會子竟要咱們偷王母娘娘的蟠桃,您這不是在玩咱們的小命嗎?」
「你偷是不偷?不偷就拿你和你弟弟當騙徒給抓進牢里,教你吐出前幾天大伙被你騙走的銀子,再賞你姊弟倆幾十大板!」
一名官差狀的壯漢粗魯笑喝著,旁人也連聲起哄,圍著小姊弟倆吆喝鼓噪著。
「我們哪有騙過你們的錢?」少女委屈的嬌嚷細女敕得溫軟無力,嚶嚶嚀嚀。「我們每次都是憑真本事賺血汗錢,沒一次表演是假的!」
「算了,齊娃。」小少年斜眼冷斥。「他們這些看戲的哪會管咱們死活。看戲時一大堆刁難,給錢時卻又不甘不願。說什麼要抓咱們進牢里,我看他根本是想抓咱們倆進他房里!」
「吶,你這小子,竟敢污辱官差?」壯漢恐嚇地逼進。
「大人,請別跟他見識。我弟不過是個孩子,童言無忌!」
壯漢挑眉瞥視急急護在少年身前陪笑的小美人,那臉蛋,那身段,那粉女敕細膩的雪膚,讓他更加怒火奔騰。
「給我听著了!我要你們變出個蟠桃來,就給我變出個蟠桃來,否則我馬上押人入牢!」好讓他和這天生尤物痛快銷魂。
「這……」少女為難地以眼神環視圍觀的人潮,竟沒一個挺身仗義執言。「官爺,這事恐怕太……」
「要蟠桃,給他蟠桃不就得了!」少年怒喝。
「小別!」少女的細聲阻止根本無效,只見少年將長繩往空中奮力一拋,繩子便直直懸在雲中,看不清頂端勾掛在何處,只見另一端握在少年掌中。
「齊娃,我上去了。」
「小別,你瘋了!那會送命的!」
「丟命也勝過任那頭肥豬糟蹋咱們倆。」哼。
「你說啥?!」氣得壯漢吹胡子瞪眼。
「上去了、上去了!」眾人開始興奮嚷道,專注地看著小少年順著繩索攀向高空。
「小別!你下來,我不準你做這麼危險的事!」少女嬌柔恐嚇著,仍阻止不了他逐漸進入雲層的身勢。
不一會,他就在雲堆中沒了影兒。大伙全抬頭切切期盼著這場鱉異好戲,正奇怪這繩索何以掛在雲內不會落下時,一個大碗般的鮮女敕肥桃突然由天上砸下,掉在壯漢驚愕的雙手中。
「真是蟠桃!」
「太神奇了,他怎麼偷到蟠桃的?」
「不會吧,哪有這種事?」
正當下頭擁擠的人群狂熱爭睹那只蟠桃時,倏地天上又掉下一顆碗大的東西。眾人定楮一瞧,登時魂飛魄散。
「媽呀!是顆人頭!」
「小別!」眾人哄亂地退到遠方,唯有少女哭叫地沖往地上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小別、小別!」
她才捧起少年的頭顱,天上就又掉下一只只手臂雙腿,和七零八落的軀干,嚇得群眾尖聲狂嚷,幾名婦人當場昏了過去。
「小別!我叫你不要上去偷桃的,你為什麼不听?!」少女失聲哭號,痛泣地一一拾四散的肢體。「小別……你教我以後怎麼辦?」
她一面哭,一面把尸塊丟入裝賣藝道具用的大竹簍,眾人躲得老遠,有的趕緊逃回家燒香,有的忍不住嘔吐,現場一片混亂。
「官爺,我弟弟他……你叫他偷蟠桃……」少女講沒兩句就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卻死抓著壯漢不放。「你教我怎麼辦?要不是你逼他上去偷蟠桃……」
「我我我哪時逼過他了?!」他嚇得三魂去了七魄似地使勁甩開少女。
「官爺,都出人命了,你不能不認帳啊。」
「你別抓著我,滾……滾開呀!」
「官爺!」
他一路逃,少女就哭著沿路追,眾人更是驚恐地急急散開,省得惹禍上身。
「官爺,你教我拿這些尸塊該怎麼辦?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哪……」
「別跟著我!這不關我的事!」他沒命大吼,邊跌邊逃。
「官爺!」她陰魂不散地緊緊追巴在後哀號。「我連葬我弟弟的錢也沒有,你教我該如何收拾這團慘劇?」
「走開!你自個兒去處理你弟弟去,少惹老子!」壯漢將整袋銀兩砸往少女臉上便沒命似地瘋狂逃逸。
噢……要命,他怎麼拿這麼硬的銀子砸人家的臉?
少女一面撫著被砸青的額頭,一面抓著錢袋緩緩步回空無一人的荒涼大街,踢踢裝著少年殘骸的大竹簍。
「出來啦。人都走光了,還害我賺到一記青紫。」
「走啦?」小頭顱由竹簍頂口探望半天,才猛地整個人完整健全地蹦出竹簍外。「拿到多少銀子?」
「大概有十幾兩吧。」少女揉著額頭,可憐兮兮地任少年猴急地將錢袋自她手上搶走。「可是……絕招一旦使出來,我們就再也不能在這兒賣藝了。」
「總比賣身好吧。」一、二、三、四、五……「嘿,這兒有二十多兩吶!」
「是、是。」哎,她的頭又不是金子打造的,哪能期待小別會關心她的傷勢。「我頭好痛,還是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