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愛憐地親手照料她的每一寸無瑕雪膚,摩挲著她每一處曾有的掙扎淤痕與他烙下的吻痕。
簾外五更風,吹夢無蹤。
天色微明,屋內的寂,毫無聲息。他坐在雕花往上,凝暉雙腿間無神仁立的赤果佳人。曾幾何時,他的一輪明月不再光彩,只能無助地任濃雲層層掩蓋。
她痛苦嗎?她懊惱嗎?她沉默容忍許久的生活是為了誰?她之前猛然爆發的情緒又是為了誰?
「冰雅……」他衷切地壓下她的頭,楊向他上仰的前額。可是她沒有反應,連眼也不曾眨,只有全然的順從。
百份只得松開她,開始緩緩替她一件件著裝。
他曾多麼痴戀于冰雅歡愛過後的神情,宛如魂魄尚未回到人間的仙子,被他及時捕住了身于。
「咱們滿洲的開國神話,正是源于降在人間沐浴的仙女。沐裕後她懷了身孕,再也飛不回天上去,就生下滿洲人的始祖布庫里雍順。」他啞然輕吟,為她扣上最後一顆盤扣。「我小時候一直饑笑這是胡說八道。後來才發現,我心底竟深深期望這神話能夠是真的。」
她垂望著他仰起的面容,有些悸動。百禎怎會有如此失落的神情?像個孩子似的。
這也是他首次提及自己的童年往事……「你走吧。」
冰雅一震,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听錯了,戒備十足地等待著。
他沒有再看她,也似乎根本看不見什麼,冷冷坐在凳上,陷入一個人的世界里。
他曾經如此渴望奪得那在月下飛舞的仙子,甚至不惜在追揖之時擊破她的腦門,企圖不顧一切地得到手。她與他的心思曾經如此相似,甚至不惜假扮失憶,只為了與他親近。他們曾經如此強烈地彼此吸引,而令……「百禎」「要滾就快渡,別再跟我羅唆。」
縱使百禎順從了她的期望,但他疏離的態度,著實傷人。
算了,他能做出如此大的讓步,她已經滿足了。
「那……我先搬到琥珀隔壁的院落,至于我在這兒的東西……」「限你半個時辰之內,永遠滾出我端王府去!」去!
冰雅怔住,這份回應遠超過她的要求,這份冷酷也遠超過她的承受限度,徹底地被他挫殺到極限。
永遠滾出去?百禎不要她了?
她應該要高興才對,慶賀百禎終于撒手,還她自由。可是她為什麼開心不起?她這不是得到她最想要的生活?
百禎不要她了。
明顯的抽泣聲令她微驚,一掩口,才發覺那竟是她的聲音。她在干什麼好不容易得到夢寐以求的飛行機會,為什麼又傷心起來了?她終于可以自由展翅,那她在留戀什麼?
難道還想回到動彈不得的封閉世界里?
百禎……
她輕喚,卻喚不出聲,無語啜泣,怎麼也止不住情緒。這一離去,就再也沒有機會回頭。她再也回不了這曾有他們無數纏綿的屋宇,再也回不了他溫柔的懷里,再也不是端王府尊貴榮寵的二少福晉。沒有錦衣玉食,沒有悠閑與安逸,沒有百禎隨時親昵擁來的手臂,沒有他呢呢噥噥的醉人低語。
他不但讓她走,而且讓她只能前進,不留余地。
世上再也沒有一個男人如此懂她,如此愛她,愛到願意放手任她去,愛到斬斷她的退路,逼出她的潛力。
這是他最後的溫柔,也是她最後的脆弱。
之後,百禎便命人毀掉整座院落,連同一切陳設與用品,凡是冰雅踫過用過的,統統燒荊至此,她在這里曾有的痕跡被全然毀滅,端王府里再也沒有二少福晉的存在,只有一個永遠安置的名號,無人頂替。
然而,冰雅一踏出王府,面對的卻是全面危機。
「四靈」這方,給她兩條路,不是降服于「四靈」之下,就是死路。「四府」那方則是既不原諒她的出賣,也不允許她向敵方倒戈,開始全面追殺。她進不得娘家門,退不回端王府,孤立無援,陷入絕境。
她再也不會妄想里新獲得表哥的接納,也嚴禁自己渴望再回到百禎懷里。
天地之大,不會無容身之處。可是「四靈」、「四府」雙方激烈的互斗,將她死死地夾殺在縫隙里。兩大勢力誰也不救她,誰也不饒她,凡她依靠的對象,也一同慘遭池魚之殃。
她的立足之地在哪里?她能展翅飛翔的天際在哪里?
沒人會給回應,除了自己。
「看這足跡,是往這方向逃沒錯!」
「給我搜!搜不出月嬤嬤那老婆子,你們就統統準備受死!」
日落後,風雪漸大,掃亂了雪地上的小小足跡,也模糊了大隊人馬的身影,連彼此都快看不清。
「你,還有你,先守在這最前頭,其他人分四路搜尋,半個時辰後回裂垣橋頭集合,務必在天完全黑以前逮到人!」
兩名肥壯侍衛只得提燈侯在橋頭,被橫掃的風雪凍得七葷人索,縮頭縮腦。
「我看咱們今天是找不到人的。」他們努力說話以保持精神。「每次都是快要把人抓到手之際,就突然撲個空。」
害大批人馬辛苦追擊了一年多,依舊一無所獲;挫敗至極。
「你該不會是假的吧?」
他倆彼此互拉臉皮,以示真實。
「我上回真的沒想到和咱們一起追捕月嬤嬤的小劉,就是月嬤嬤易容假扮的,到現在我見著小劉都還忍不住想拉拉他的臉皮,省得又上當。」
「那易容功夫還真不是賴的,若非親眼見識,根本不曉得到底有多厲害。」他倆開始踏步取暖,呵出團團熱氣。
「其實也沒必要如此追逼她一個老人家,她做的可是好事埃」「這話最好別給主子听到,否則少不了一頓鞭子。」
「這倒是。」他可沒膽子像月嬤嬤那般,公然與「四靈」、「四府」對峙,悍然挑釁。
「不過要是今兒個又沒逮到人,空手而返,主子準備宰人泄憤,我就真的逃去投靠月嬤嬤。」他實在過不來這種打打殺殺的生活,誰善誰惡全搞不清。
傳聞「四靈」、「四府」雙方人馬都恨透月嬤嬤,卻也都忌憚她。她從不干涉過兩路人馬打的混仗,卻不容許任何一方有作賤人命的行為出現。
先是「四府」慘無人道的少女陣,四處追殺未來可能會統御敵手的十六歲少女,卻重重栽在月嬤嬤手里——她竟把死人易容成活人,讓他們錯斬了一顆死人頭,並將少女掉包至他們再也找不著的地方。
再來是「四靈」的囂張跋扈,處處迫害與他們作對的人。例如,一直妄想竄「白虎」
之位的鐘老頭,被整得家破人亡,奄奄一息,卻被月嬤嬤所救。她因此由鍾老頭之處得知「四靈」諸多內幕,揚言「四靈」若再欺人太甚、她便要豁出一切掀了他們的底。無論鹽收上的貪瀆、與漕幫的勾結,甚至是與太子暗地結黨營私……她會將之在是上面前全面揭穿。
「她見得了皇上?」一個臭老太婆?
「上回和皇上一同南巡、深受父皇疼愛的七公主正是她易容假扮的。你說,她見不見得了皇上?」
另一名侍衛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這麼有本事,卻真的沒啥別的企圖?」
「听說她只在‘四靈’、‘四府’有失公義的情況下才出手,而且不回任何報他,所以近來在江湖上四處招搖撞騙、斂財勒索的那些月嬤嬤,有可能是假冒她之名大發利市的一票偃恕!包br />
「也有可能是她叫手下負責干壞事,她自個兒負責當正義俠客,名利雙收又……」
兩人在橋頭爭論個沒完沒了,完全沒注意到橋墩底下藏著的一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