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嫂!」冰雅連忙抓過床畔痰盂,攀位猛嘔不已的嫂子。
她痛苦地連嘔十多聲,只嘔出幾滴胃液,以及滿滿的兩眼淚水,涕泗縱橫,狼狽不已。
「冰雅,你別弄,這很髒。叫……嘔!」
她吐到整個人似乎都快由里翻到外了,最後才奄奄一息地攤回床上。冰雅輕柔擦拭她的滿頭冷汗,替她在額角及喉間扶上藥油,不斷按揉。
「謝謝,冰雅……
她沒有任何表情及反應,只是專心做手上工作。
五嫂會心而虛弱地一笑。冰雅這性子實在太吃虧了,除非有人能穿透她固執的屏障,否則誰也發現不了那里面藏多柔軟的心腸。
「我這身子……真是不中用。」
「孕吐是很正常的事。」她轉身去絞把熱手巾。
「很少有人會像我……吐得這麼嚴重,大家都以為……我是在故意裝病呢。」她無奈地自嘲一笑。
「沒人這麼認為。」
「但我倒在床上這麼多天,除你之外,卻沒一個人來看我……」平日熱絡的情誼,顯然只是表面功夫。
「每個人都有事要忙。」
「你不也很忙嗎?」
冰雅懶得再辯,不自在地替五嫂更替髒污的衣衫。
「冰雅,在這府里,除了你五哥外,你是唯一對我好的。我家的地位實在不如你其他嫂嫂們高,每次我親近她們,都被看做是巴結討好。我好傷心,真的……好傷心。」
冰雅默默地忙,靜靜地听。
「不管過得再苦,為了你五哥,我什麼都可以忍下去。因為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希望能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一輩子相伴,享受最平凡的幸福。」
冰雅黯然停手,茫然凝睇繡被上的鳳凰于飛。倘若她失卻了絕色容顏、絕世的易容本領,淪為一無是處的平凡人,百禎還願意與她雙宿雙飛嗎?
「你呢,冰雅?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不需要任何夢想。」那些永遠不會實現的愚蠢渴望。
&&&&&城東茶樓的月嬤嬤算命鋪,已宣告關門大吉,但偶爾仍會有遠道而來的情報販子來此買賣消息,冰雅只好隔段時日就來收拾殘局。
「你還來這里做什麼?」跑堂倌在月嬤嬤的小客房里沒好氣地環胸瞪眼。「這條門路已經由我接收,沒你的事了。」
「我知道。」她將閱讀過的紙條丟到小火盆里。
「以後你就專心當我的師母吧,大小姐。」哼哼。他對這種貴族千金向來反感,那種舉手投足、眉目流轉間的雍容氣質,惡心透頂!岸粵耍?鬩鄖耙茲縈玫哪翹墜キ 豢梢園嶙擼?韝 醺?詰南? 吐技暗贗家膊蛔忌眨?切┐妓鬮業畝?髁恕!?
「都保管在永記茶行。」她淡漠地自衣袖里取出東西。「這是提貨的單子和……」
路堂倌立刻狂喜地將之搶去,轉了幾次單子,雖然搞不懂這一團團字該從哪個方向讀,依舊看得很高興。
「你在提貨時記得帶這個印章跟……」「我知道該怎麼弄,你別羅唆行不行?」
他等不及地馬上殺到永記茶行,卻因目不識丁,弄不清一堆程序,又回頭也把冰雅給抓了去。
「啊,就是這個!就是這個!」跑堂倌興奮地在茶行樓上的小房間里用力翻閱各個王府的格局圖。
冰雅像假女圭女圭般地寂然枯坐,看她用心繪制、細密裝釘成冊的資料被人粗暴地以大掌捏翻,平整精致的冊子,皺成一片片垃圾。
多年的默默耕耘,如今已變為別人發達的工具。她的所有努力,仿佛全都被拿去成就別人,卻成就不了自己,長期以來的奮斗,她得到了什麼?
「你慢慢看,我先回茶樓了。」她顫然起身,以冷漠掩飾沉重的挫擊。
「等一下!
他傲然一喝。「我帶你抄小路回去。」
「我這副老太婆模樣,沒人會起疑。」
「我不放心。」
冰難軟下固執的態度。「那就麻煩你了。」
「是啊,你的確是個麻煩。」他鄙棄地笑率先離去。「小麻煩若不好好處置,難保將來換岊涑紗舐櫸場!?這句令冰雅不由得警戒,正打算回府後和表哥討論這份讓人不安的感覺,卻在半途發現自己已陷在危機里。
「師兄?」
「你快點行不行?」前頭遙遠的人形不耐煩地回頭大叫。
「等一下,師兄!」他跑那麼快做什麼?
曲折的巷弄里一彎過後便是一拐,回回轉轉,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跟丟了身影。這些小道愈走愈隱蔽、愈走愈偏僻。沒落的人家、殘破的屋瓦、沒有一絲人氣的荒涼,使她愈追愈恐慌。
「師兄!」她該不會又踫到什麼惡漢堵人的事吧。「師兄,你在哪里?」
「快呀,你沒吃飯是不是!」
左邊!她趕忙追過去,拼命地跑,某種陷入迷障的恐慌緊緊揪著她。
「師兄!」人呢?為什麼不見蹤影了?
「這一頭呀!你的腳是用來干嘛的?」遙遠的人影在夾道盡頭喝道。
她惶恐地拔腿狂奔,逃往他的方向。這條夾在兩片參天高牆的小道窄得無法兩人並行,天空被夾成一長條,窄窄的藍、沉沉的牆,逼得她喘不過氣。
快點離開,她實在不喜歡這種充滿壓迫感的幽暗之處。
她只顧往前沖,沒注意到前方一攤莫名的水娃,想也不想地踏過直奔,突然間,整個人往下疾速下墜。
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忽然往下掉?
她不但往下掉,而且是往水里沉,宛如墜入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
怎麼可能?她只是踏在一攤地上未干的淺水窪,怎會栽入無底洞般地不停下墜?
驚駭的氣泡大量地由她口鼻冒出,卻無法吸入一絲毫氣息。一呼救,就被灌入強烈的壓力與水流;一睜眼,看到的只是比黑暗更黑暗的探幽。
救命。她不能呼吸!師兄!
百禎請朋友施法埃她昏茫地轉眼四望,難怪這麼多人。
「夾道。」
「什麼?」百禎一面疑惑,一面朝旁人使眼色,將燻爐撤去。
「我本來在夾道里。」她異常冷靜,卻語無倫次,神情呆滯。
「我們利用水道,借夾道中的水窪,把你從這里抓出來。」
她愣愣望著他手所指的大水盆。
「你把我從這水盆里抓出來?」
「是埃」
「為什麼?」
「為了把你順利娶到手。」
「為什麼,我不是早就是你的了嗎?」
百禎流露無可奈何的俊美笑容。「若不是你被雌麻燻昏了腦袋,我真會因為這句話一輩子為你出生入死。」
「我也是。」她像孩童般笨笨地、直立地死板答道。
「‘白虎’,讓她休息吧。驚嚇剛過,又吸了那麼濃的麻香,我看她已經有點神智錯亂了。」
「那又怎樣?我覺得很好埃」百禎痴醉地笑撫懷里濕透的小身子。
「我也覺得很好。」她的回應呈現直覺式的呆滯,毫無情緒在內。
「我看你還是好好睡會兒吧。」他笑以手指刷過她眼皮。「太乖的冰雅,一點都不像你。」
她靜靜地閉目沉入夢中,凝寂不動。
「睡吧,冰雅。睡醒之後,就可以準備做新娘子了。」
但她回來之後,卻淪入真正的惡夢。
&&&&&「我為什麼要被扣留在你家?」她惶恐地在他房里怒喝。
「怕你為咱們的婚事太過煩勞。」百禎滿意地懶懶癱坐炕上笑看她,眷戀著再度將她手到擒來的快感。
「我沒有要和你成親!」
「只有你一個人在這麼想。早點面對現實吧,冰雅。」
「該面對現實的是你。」她切齒低咒。「你沒有權利將我軟禁在此,讓我連一步也踏不出去。你這麼做只會使我們兩家交惡,我表哥更不會坐視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