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不知怎麼著,一直頹廢,萬念俱灰了似的。」
一道熱淚倏地劃下虹恩臉龐。為了苟活,兩人不得不分離,結果竟成了一種折磨。
「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王爺。」月嬤嬤沉重說道,「他是因為收留我,才連帶受到朋友的懷疑。所以如果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
的,盡避說,我舍命奉陪。」
虹恩破涕為笑。「不用舍命。」
「蘭福晉?」
「只要帶我去見薩蘭就好。」
※※※
當阿爾薩蘭在暴風雪席卷京城的夜里,看見虹恩出現在殘破的小廟,不禁猛然再灌一大口酒。
他經常可以看見虹恩的幻影,只是今日的幻影有著溫暖的手心,輕撫著他滿是胡碴的臉頰不斷輕笑著,臉上卻掛著淚。
「你不要命了,來這里做什麼?」他頹然癱在角落,被烈酒泡啞的嗓子滿是疲憊。
虹恩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小小的力量將他緊抱在懷。嬌弱的馨香環繞著他,令他不自主地痛苦回摟著。言語已是多余,蕭條的蔽
廟只聞淒厲風聲,將兩個孤單的靈魂圍困在雪夜里。
突然間,阿爾薩蘭狠手推開她。
「回去!誰讓你跑來這里!」他怒斥,仿佛忽而由醉中清醒。
「薩蘭……」
「不要跟我羅唆,滾回你家去!」他粗暴地拖著她起身。
「我已經回家了,我的家就在這里。」
「別跟我胡說八道,滾!」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滾!」他一個使力不當,虹恩當場摔倒,擦破臉皮。他既懊惱,又心疼。想出手,又覺得不該軟下態度。想挽留,又不得不考
量她的安危。千頭萬緒,全由一個憤恨的低吼結尾。
她自己爬起來,望著他落寞的背影良久。
「薩蘭,我已經由安神父施洗,成了女教徒。」
「關我屁事!」
「薩蘭,你知道嗎?」她不為所動地甜甜笑道。「如果我們照洋人的方式在教堂成親,我們就必須宣誓。」
他蹙緊極度不悅的眉頭,怒視跑到他前頭的小人兒,任她將他厚實的巨掌分握在手中。
她在干嘛?
「你假裝這里是教堂……。」
「我沒興趣跟你玩游戲!」他猛然甩開雙手,震退虹恩。
她不死心地笑著走向他,再次牽起他的手。「你假裝這里是教堂,安神父就站在我們前面,我們在聖壇前——」
「你到底來這里做什麼?是誰把你帶到這兒來的?」他像受不了她踫觸似地厭惡抽回手。「事實證明,你確實是有預謀地嫁給
我。你的任務若是分化‘四府’,恭喜你,你徹底成功了,‘四府’之中已經沒了蘭王府!」
她堅強地撐著笑容,卻不知該如何掩飾嘴角的顫抖。
「你還想要什麼?要我做你的侍衛,保護你的項上人頭,還是想從我這兒探查’四府’內幕,或是專門來看我有多落魄!?」
她突然忍不住掉出眼淚,卻咬緊牙根不讓情緒涌出來,努力擠出微笑。
看她哭笑交融的可憐神態,他的心揪成一團。他為何要對她殘忍?她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何一面對她,總會情緒失控?
他閉眼深嘆,語氣中滿是無奈。「你還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薩蘭,你假裝這里是教堂的聖壇前,安神父就站在我們旁邊……」當她再次牽起他的雙手時,笑容完全崩潰,泣不成聲。
他鞋靜地看她強自從抽噎中恢復平靜,看她竭盡全力地揚起笑容。
「假裝我們……正要結婚。」她成功地克服了一個哽咽,輕柔一笑。「然後我們就要宣誓,回答神父的問題。」她沉寂好一陣
子,仿佛在默禱,祈求勇氣。
「安神父會問我︰虹恩,你願意嫁給阿爾薩蘭,依從神的旨意,終生陪伴他嗎?我會回答︰我願意。他又會問我,虹恩,你願意
無論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樂、貧窮或富足,都一樣愛他、伴他、安慰他,一輩子相互扶持嗎?」
他愕然看著她堅定不移的凝眸。
「我會回答︰我願意。所以,我來找你;所以,我在這里。」
他不敢相信地痛苦閉上眼眸,幾乎捏碎握在他掌中的小手。她冒著大風雪來,冒著生命危險來,就只為了告訴他這些話,就只為
了傳達這份小小的力量。
「然後安神父也會以同樣的問題同你,你會回答什麼?」
他無法睜開眼,只能不斷地咽著喉頭。
「薩蘭?」
他幾乎承受不住內心的洶涌狂潮。「我願意。」
「好,然後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他沒有吻她,而是猛然將她緊緊押入懷中,用力得幾乎要將她融為自己的一部分。他不要虹恩看到此時的他,不要她听到此刻的
他,他身上無法自制的顫抖,卻說明了一切。
她任他摟著,與他孤立于滾滾紅塵中。屋外溢漫白雪,冉冉物華休。
相擁許久,方聞她細語悠悠——
「薩蘭,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頭吧!」
※※※
朔日子夜,蘭王府內燈火通明,阿爾薩蘭橫抱著熟睡中的虹恩仁立大廳。
當他和虹恩在破廟中被捕時,即被囚禁于府里,直至行刑這日。御貓照阿爾薩蘭所要求,給虹恩最尊貴華艷的衣裳,將她扮成最
隆重的盛裝模樣。她安然沉睡在薩蘭臂彎里,嬌美的睡顏惹人愛憐。
「為何要對她下藥?」御貓冷睬。
「別讓她在驚恐中離開人世。」
御貓低笑。「是別讓她看到被你親手斬殺的景象吧。」
如今的阿爾薩蘭僅是一頭無路可退的困獸。一切的希望全成絕望,除了被逼上他們替他鋪好的路,別無他途。
「薩蘭,如果你無法下手,不必勉強。」元卿低喃。
「我不會讓任何人踫虹恩。我寧可親手斬,也不用你們多事!」
元卿只是挑挑眉,不多做表示。
他蒼茫環視四方,四、五十名侍衛團團守在大廳外。他可以帶著虹恩殺出重圍,逃到天涯海角,但能逃多久?又豈能丟下自己救
命恩人的生死于不顧?
「我明白你在我和虹恩之間不得不痛下抉擇,我為此也深感抱歉。」
「我不需要這些無意義的言詞。」薩蘭悍然截斷元卿。
「真要表示歉意,拿出實際行動來!」
「除了放過虹恩這一項,我定會盡力做到。」
薩蘭憤惱地磨著牙根。望向虹恩的睡顏時,好不容易痛下的決心差點瓦解。
「我要自由。」
元卿微怔,御貓則傲然不屑一顧,不耐煩地盤算著時辰。
「不管‘四靈’或是‘四府’,我兩邊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觸。我只想過我的日子、做我的事,過往恩怨就此一筆勾消,從此你我
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來。」
元卿沉寂許久,才輕揉著額角開口,「你是打算與我們徹底了斷了?」
「這已經是我最大的慈悲。」薩蘭眯起寒冽狠眸。「否則殺妻之恨,教我怎麼忍!?」
「其實你不必親自動手——」
「不是殺了自己的妻子,就是毀了自己的朋友。你給我這樣的絕路,還想施舍什麼順水人情!」
元卿隱然動怒。「听來你的不幸,似乎全是我造成的。」
「至少你是最大功臣。」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森然一笑。
「他要走就讓他走,天下好手不獨他一個。」御貓輕哼。
「除了還我自由,我要你就此終結少女陣,停止這個荒謬的邪門歪道。」
「等你砍下虹恩的腦袋,陣法任務自然就終結。」
「我不要它自然終結,我要你親手將它終結,以示誠意!」
元卿陰沉地搭起十指。「很有趣的條件,似乎其中可以玩不少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