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明亮雅致的會客室剎那,海棠微愕。他以為神阪家派來的會是群厲害人物,沒想到是位俊秀飄逸的美男子,安詳而縹緲地沉坐椅內,優雅如詩。
「雷先生嗎?」連聲音也不是普通的動听,彷佛天人音律。「你好,我是玲奈的堂哥,神阪明人。」
「幸會……」海棠懊惱地蹙了下眉,隨即改以日語重新問候一遍。
鈴兒對著明人眨了許久的眼,突然沖口一句︰「你是誰?」
「他是你堂哥,神阪明人。」海棠以中文重述。
「你是誰?」她像中了邪似的,神情僵硬地又問一次。
「鈴兒?」為什麼不入座?
「是玲奈嗎?你不記得我了?」明人的日語極其悅耳、極其溫柔,每一個字都充滿魅力。
「你是誰?」充滿警戒的質問爆響在整個會客室內。
「鈴兒!」海棠馬上撲過去摟住她。她是怎麼了?
肅殺的氣氛凍結在空中,明人恍惚地望了鈴兒一會,才漸露詭異的絕俊笑容。「好眼力,鈴兒格格。」
這下換海棠訝異。「你會中文?」而且直接就喊她鈴兒格格。
「你覺得我是你的敵人嗎,鈴兒格格?」
鈴兒猶豫了一陣,瞪著那副悠然身影的防備神色逐漸動搖。「你不是,可是你……不是平常人。」
明人垂眼淡笑。「我的確不是,神阪家的人都說我具有超靈透視的天賦。」
「超靈透視?」海棠嫌惡的瞇起雙眼。
「明人少爺可以看見別人看不到的異象,視野穿越時空,透視古往今來。」一直候在明人身旁的不起眼少年開口解釋。
「是嗎?」海棠的鄙棄只差沒從鼻孔哼出來。
「據他們說是這樣的。」明人自個兒倒也不予置評地挑眉一笑。
「所以神阪家改派你來對鈴兒作法?」
「不是。」明人側頭輕答,迷茫地望著粉白的牆壁。「原本是別人,但我剛好有事必須親自到這里一趟,就改由我來。」
「你想對鈴兒怎樣?」
「探望她而已。」
「一個瞎子要怎麼探望?」海棠冰劍似的話鋒懾到每一個人,明人的小苞班甚至刷白了臉。
「他……這個明人是瞎子?」鈴兒這才注意到他的視線似乎沒有焦點。
「你惹我生氣了,雷海棠。」明人淺笑,輕甩食指,像在愛憐地指責調皮的小伙子。
「謝謝你來探望我,可是我希望你們神阪家的人從今以後都別再來了。」鈴兒狐疑地又審視起明人。「奇怪,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
「我是你的堂哥呀。」
「不,關系沒那麼淺!」她斬釘截鐵地講出自己也不太理解的話。「你好象……和我一樣來自很遠的地方……」
「還好,信州離台北也不過幾小時的距離。」明人笑笑。
「不是那種距離,而是……」
「夠了,別再扯那些鬼話!這里不是什麼靈異會客室!」海棠已然準備下逐客令。
「雷先生,你既不相信鈴兒是外來的靈體,那你是如何看待她目前的狀況?」
「車禍後的人格異變!」鈴兒不爽地跟著海棠一起吼道。
「我就知道你會用這套爛詞!」怎麼講都講不听的死腦筋!
「雷總,卓爸他們到了。」羅秘書在門口敲敲。
「抱歉,神阪先生,我另外有約,恕我……」
「沒關系,我也正在等人。」
海棠警戒地瞪著明人迷離的淡雅笑容,不祥的預感在心中鼓動。他到底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鈴兒問得對,他是誰?
等卓爸帶著他的恩師順老先生進入會客室時,所有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四……四爺,四爺!」九十多歲的順老先生竟震驚而崇敬地抖著步子極力奔向明人,兩旁的人趕緊攙扶過去。「四爺……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
吧啞的話話激動得破嗓,大把的淚流下老臉。他雙膝艱困地跪下,朝椅上優美安坐的身影叩首行禮,全場的人愣得不知該做何反應。
明人卻神色自若地眺望前方,一股雍容華貴的氣勢赫然散放。彷佛他天生高高在上,從遙遠的過往就習于被人叩拜。他俊首微揚,空靈渺茫,古老的威嚴震懾全場。
「起喀。」
「謝四爺。」九十多歲的老邁身軀掙扎爬起,左右的人連忙協助,明人卻悠然閑適地搭起十指,置于身前。
「海棠,這……我的恩師怎麼認識這個人?」
海棠回卓爸一記「這應該是我來問你」的冷睇。
「海棠,這個老人是不是誤以為明人是某個長得很像他認識的人?」
「恐怕不是。」鈴兒的說法其實很合理,但他有種不安的感覺,好象落入暗中布下的天羅地網。參與狩獵的還有哪些人?要獵的是誰?
「海棠?」為什麼要把她護在他身後?
「東西呢,小順子?」明人清靈一問。
「還沒弄到手。」順老先生恭敬地站在他座位旁回話。「听說是雷海棠的父親不肯轉賣,所以我只
好由溫哥華飛來這里,打算親自處置。」
「辛苦你了。」
「四爺,我絕對會將您要的東西奪回,您大可……」
明人微微一抬修長的手。「罷,我既然已經來了,就由我自己動手。」
「請問是否要來點飲料,好方便各位敘舊?」海棠微瞇火藥味十足的雙眸。
明人揚起醉人的笑容。「不敢勞駕。我想確認一下,你父親是否在上次拍賣會上標走了一塊佩掛?」
「沒錯。」
「他可否轉賣給我?」
「我問過他,他無意月兌手。」
「啊,真是的。」明人支手輕揉左額,無奈地淺笑。
「你為什麼硬要搶人家的東西?」鈴兒實在搞不懂。
明人和煦地抬望她的方向微笑。「因為那本來就是我的東西。」
「你的?」
「鈴兒格格,听說你和雷海棠公證結婚了。」
「是啊。」她笑得好不燦爛。
「恭喜。」明人溫柔得有如拂掠碧波的春柳。「你們一定是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
「那當然。」
「啊啊……我實在不想做個棒打鴛鴦的壞家伙,多不解風情。可是呀……」他飄逸起身,朝小苞班的方向一伸手,一幅書卷立刻恭敬地遞上來。「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鈴兒奇怪地看向明人突然陰沉的神色。
「雷海棠,我把話挑明。那塊佩掛原是我的東西,我願以高價購回是給你面子。你不領情,就得承擔得罪我的後果。」
「佩掛是我父親的東西,與我無關。」
「是嗎?」明人呵呵冷笑,美得令人心驚膽戰。「那就告訴你父親,我願意以這幅畫換回佩掛。」
「什麼畫?」
「清初日光山人的真跡。」
「他的東西值不了多少錢。」
「喔?」明人俊美的笑眼極其詭異。「你還沒看過,如何斷定?再說,藝術品這種東西,有人棄如敝屐,有人願意為它傾家蕩產,錢,並不具任何意義。」
「很抱歉,我沒興趣和你談條件。」
「好,談判破裂,我這就回日本。」
局勢急遽的轉變讓大伙錯愕,全場一片混亂。
「四爺,這……」順老先生慌得不知所措。
「你也回溫哥華安心養老吧,保重。」明人輕握了握扶在他腕上的老手。
啪地一聲,畫卷上的環扣松月兌,飄然落地,明人只聞其聲,卻茫然不知遺落了什麼。
「這里,你綁畫卷的東西掉了。」鈴兒馬上熱心地俯身下去揀給他。
「謝謝,鈴兒格格。」
明人左手在接到鈴兒遞上的東西的剎那,右手倏地滾下卷軸,整幅畫直直地正面展在她眼前。
一聲劇烈的嘶吼震驚整座大樓,玻璃都因強烈的共鳴引起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