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呼吸一口氣。「我不想欠你這個人情。」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的心緊張得忘了跳動,氣氛為之一凝。
北斗努力讓自己放松拳頭,心里猛念大悲咒,控制怒火。別激動,女人本來就是反復無常的動物,換情緒就像變天氣。但他還沒享受到兩人之前稍有進展的甜蜜,一切努力就全都回到原點。
「妳這麼想和我撇清關系,女圭女圭?」
「也……不是,只是不太希望你把私人感情帶進我們的公事中。」沒有必要替她如此費心賣力卻不收分文。
「能不能請妳再詳細解釋一下?」他的口氣溫和得令人喪膽。
「你在我們墜崖的那天說,你會這麼辛苦地不顧一切幫忙我,是因為喜歡我。」
「沒錯。」
「這就是問題所在,你這樣會讓我很困擾。」她雙手愈絞愈緊。「因為我不喜歡你。」
「喔。」
他沒發火?連一點驚訝也沒有?「所以……我們之間還是保持單純的主雇關系比較好。」
沉默良久,他挑挑眉。「說穿了嗎?可以輪到我了?」等她怯怯地點過頭,他才開始慢慢發言。「好,我照妳的方式來看這件事。倘若妳以一般雇主的身分上門和我談這次的委托事件,我會當場拒絕。因為我只做賺錢生意,不踫玩命游戲。」
而她卻讓北斗三番兩次遭逢災難。
「再者,就算我無聊犯賤,接下了妳的委托,我也不必親自出馬替妳執行。」他嚴厲地看著她驚訝的表情,繼續開炮。「我有手下,記得嗎?一個總鏢頭是不會為一件小小委托現身的。」恐怕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這不是小小委托!」
「就算它很偉大,我的鏢師們中不乏高手,他們可以替妳擺平問題。如果擺不平……」
「怎樣?」她問得很小聲、很小心。
「我可以退回妳的請托,賠錢了事。」他也答得很溫和、很小心。「何況妳的這項委托我分文未收,更有權利隨時終結一切行動。」
她可真的嚇到了。「你……打算在這個時候停手?」
「如果妳逼我的話。」
「我哪時逼你了?我一直都在和你講道理。」
「我也在順著妳的道理解釋狀況給妳听。如果妳要跟我談酬勞、談主雇關系,我的結論是,我會立刻把事情交給手下處理,或是干脆就此中斷這項委托。」
「不行!」她慌張地提高聲量。
「妳放心,我的部下里多得是高手,委托給他們絕沒問題。」
「我不要!」
「或者要我推薦其它鏢局的一流角色?」
「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幫我!」
「一個妳急著想撇清關系又不喜歡的家伙?」
「我沒有要跟你撇清關系,也沒有不喜歡你!」
「卻不屑欠我這份人情。」
「我從來沒有不屑你!」她氣得放聲尖叫。
「話是妳自己剛才說的,我只是重復。」
「我只說我不想欠你人情──」
「好。」他的食指如利刃一般指向她。「既然不想欠我人情,就找別人幫忙去,能替妳解決問題的不獨我一人。」
「我不要別人幫我,我只要你!」
「我不接不喜歡我的雇主委托的工作,我會親自出馬就已經是在賣人情,一個妳連買都不想買的廉價人情。」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沒有不喜歡你,你也一點都不廉價!」
「喔,意思是妳喜歡我?」他不屑地哼笑。「我謝謝妳了,為了要我幫忙而刻意傾心,真是委屈妳。」
「我才沒有刻意喜歡你就為了利用你替我辦事,我從以前就已經在喜歡你。」
「然後等事情了結後就順便終止感情,所以現在才會坐在這里跟我算酬勞問題,省得我糾纏不清。」
「我怕的是我在糾纏不清!我已經不想再為你流一滴淚、再傷一次心!」
「終于搞懂了。」他拍桌吁了一口氣,癱身靠在椅背上。
「搞懂什麼?」
她眨巴著傻愣愣的大眼楮,呆望笑容不明的北斗。她剛剛闢哩啪啦地跟他吵啥,不是計畫好要冷靜地和他談公私分明的問題嗎?北斗又為什麼突然不吵了?
「繞了這麼大半圈,原來妳是怕事後妳會離不開我。」
百靈的腦袋轟然一炸,小臉漲紅得說不出一句話。怎麼會讓他說中的?她明明把心事藏得很好,什麼也沒透露,那他是怎麼知道的?
「離不開我有什麼好怕的?」反正他也從沒有放手的意思,任她逃也逃不了。
怎麼會這樣?「我……只想跟你談公事……」
他舉起一只大掌。「那套說辭先保留著,我們待會再玩。現在,妳老實把話講清楚吧,為什麼不敢承認妳喜歡我?」
「我承認過了。」她無力地癱在桌邊。
「好吧,我換一種說法。」他順便也換了個姿勢,半跪在她身旁仰望垂頭喪氣的小臉。「為什麼不敢繼續喜歡下去?」
她沮喪地凝視這張不該看的笑臉。他實在俊美得過分危險,一看就知道最好快快躲遠些。偏偏她笨得像只訓練有素的小飛蛾,一見他這團火焰就會急急撲上去。找死的白痴!
「我怕到時候我會無法抽身。」好了,招了算了。不管她謅什麼,北斗總有辦法抓到關鍵。
「愛我愛到無法自拔,有什麼不好?」
她的眼神倏地露出怨毒。「你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是嗎?」
「小的不敢。」他乖乖舉起雙手投降。「我是個很清心寡欲的男人,這輩子只要一個女人的愛就夠了。」
「是喔,愛過一個再換一個,一輩子永無止境的換下去!」她狠狠地猛拍桌面。
「女圭女圭息怒。」他雙掌溫柔地包握住她的小手,省得拍腫成大饅頭。「為什麼不相信我此生只要妳一人?妳不是很信任我嗎?」
「我信任的是你的人格,不是你的風流性格!」
「我已經不再風流很久了,這還不能證明我的真心嗎?」
「狗改不了吃屎,你總有一天會再犯!我不想在以後的某一天,親眼看著你……你又……」現在她連說下去的勇氣都沒有,哪能親眼目睹那一天的到臨。
「不會有那一天。」他認真地盯著氣呼呼的百靈。「天下女人何其多,女圭女圭卻只有一個。」
「說得好听,我阿瑪和哥哥們也用這招騙過不少女人,你可以省了。」
「那妳阿瑪和哥哥們有痴迷一個女人到為她出生入死的地步嗎?或者像某個蠢蛋一樣,呆呆等著自己愛慕的小女娃長大成人,一等就是好幾年?」
「那是過去,我擔心的是──」突然間,她覺得自己蠢得好想哭。「你不必管我了,放我一個人去鑽牛角尖就行了。」連她都對自己不耐煩。
「不,我想听。」他熱切地握緊她想抽回的小手。「妳在擔心我們的未來,嗯?」好現象。
「這根本是在白擔心,因為我們不會有未來。」
「未來的我不會變心的。我承認我是有段風流歲月,但是再花心的浪子也有疲倦的一天。我已經玩夠了,也老了,現在最大的野心就是娶個心愛的女人,生一大堆蘿卜頭,每天為老婆孩子的事煩憂。」
「說得好听。」但她腦子里已經浮現一大堆全家福景象,嘴角露出一抹傻笑。
「我從少年時期就闖蕩江湖,什麼大風大浪都見識過了。如今冒險雄心不再,只要安安穩穩地過活。怎麼樣,這樣的小小總鏢頭,妳肯放段跟他一輩子嗎?」
她考慮了一下,搖頭。
「嫌我窮?」他瞇起雙眼看她再度搖頭。
「嫌我沒有爵位、沒有好出身?」
她的頭搖得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