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上下都是被石礫擦破的痕跡,看了就教她內疚。
「北斗,你先待在這里,我去替你找人來。」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救人要緊。她以衣袖抹了抹雙眼,立刻起身,右手卻突然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箝住。「北斗?」
他不是昏過去了嗎?居然閉著雙眼也能抓住她的正確位置。
「不要走……」虛弱的低吟听了教人不得不同情。
「我只是去找人救你,很快就會回來。」百靈焦急地用敷在他額上的濕衣袖擦擦他臉上的刮傷。「你看,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抱著我一路滾到這河谷來,難怪你人都摔昏了。」可是她卻毫發無傷。
他依舊閉著雙眼,一副音容宛在的死相。
「北斗?」他握住她的力氣那麼大,應該沒事吧。
「女圭女圭……我想,該是向妳道歉的時候了。」
就算先前滑落山谷的意外沒嚇到她,他這句話也足以把她嚇死了。
「你說什麼?什麼叫該是道歉的時候?」他是不是摔壞腦子了?還是……「你別裝死,北斗。真要斷氣的人,不可能還有這麼大的力氣抓著我的手。」
北斗無力地淒然一笑,讓她頗有罪惡感。她真不該把話講得這麼毒。
「我不會死。」感覺到掌中小手的微微顫抖,他實在舍不得逗得太過火。「只是……身子無法動了。」因為他懶得動。
「會不會是摔出內傷了?」她慌張地檢視癱躺在河岸邊的龐大身軀。「雖然你手腳沒斷,可是膝蓋腳踝、手肘手背都磨破了。我本想扶你下山、又怕萬一傷及內髒──」
「女圭女圭,我沒事。」
可是他的眼神和聲音好疲弱。百靈急問︰「真的嗎?你別跟我逞英雄。」
「我只是想向妳道歉,沒力氣逞英雄。」
「誰教你要多管閑事的來救我。」她按捺住自己無聊的同情心。「我們明明已經分道揚鑣,各管各的事就好,你干嘛還跑到這兒來──」
「夠了,女圭女圭。」他合上疲憊的雙眼,嘆口氣。「妳知道我根本不可能放著妳的安危不管,就別再拿這種事情跟我吵。」
她懊惱的瞥他一眼,他似乎真的傷到元氣。「你還好嗎?」
「很累而已。」
「喔。」那還是別在他耳旁哩叭唆好了。她靜靜地坐在他身側,放好他額上的濕布。
「女圭女圭,我們之間的事──」
「天黑了,要不要生個火?」
一陣寂靜之後,北斗在黑暗中閃著晶亮的雙眸。「今晚月光夠亮,不必生火了。」
「喔。」又是一段尷尬的沉默,外加北斗令人坐立難安的視線。「你會不會餓?」
「不會,但妳到底要逃避我的話題到幾時?」
她蜷坐在地的兩只小腳差點打結。她真不知該感動還是該氣惱,怎麼她每次苦心安排的把戲總會被他輕易識破?
「好……好吧,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什麼耐性听你唆。」她不是沒耐性,而是害怕。對于北斗甩了她的那段往事她踫都不敢踫,一踫心就痛,他卻老愛拿她最想逃避的過往和她談。搞什麼嘛,就這麼想看她的狼狽相嗎?
「我只想跟妳說聲對不起,我不該傷了妳的心。」
剎那間,她的神情和腦袋一樣空白。
「你在說什麼?」在月光照耀下的北斗,俊臉溫柔得令人心悸。
「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為半年前的事多說一句辯駁。妳傷心了這麼多個日子,確實是我害的,我欠妳一個道歉。」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她把視線自北斗臉上移開,否則幾乎沒法子集中注意力說話。「我雖然有向你告白的自由,卻沒有阻止你中意別人的權利。你並沒有欠我什麼。」
「如果我開始中意妳了呢?」
「你不是開始中意我,而是開始想撿便宜。」而她這個曾大膽向他示愛的笨家伙,當然再便宜不過。
「難道因為我曾向別人求親,就不能重新喜歡上另一個人嗎?」
「你可以喜歡的對象太多了,不必挑我。」
除了嘆氣,他還是只能嘆氣。「我以為我為妳付出的這一切多少能打動妳,看來只是白費心機。」
「你幫忙我的這些事……我很感激。」
「我不需要妳的感激。」他很清楚百靈的良心此刻正面臨多大的煎熬,就讓她繼續煎熬下去吧。他為她受了這麼多委屈,禮尚往來一下是應該的。
「我很抱歉把你卷入這麼麻煩的事,所以我才說咱們就此分道揚鑣吧。你不必為我費心,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關于妳要送信的那個容貴姑娘,我有點頭緒了。」
「真的!」她馬上忘了嘴邊劃清界線的宣言。
「妳如果沒有特殊的門道,很難找到她。因為她只跟特定的權貴人士來往,一般老百姓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那我該怎麼找到她?」北斗太厲害了,居然幾個時辰之內就查到這些內情。
「我已經拜托一位正在江南的朋友替我打听。畢竟我的人脈只在一般階層,上流圈子里的消息就不怎麼靈光,大概明、後天才能給妳回答。」
「謝謝,這真是太好了。我在揚州問了足足三天,打探到的都沒有你多。那這封信就可以早點──」
「好了,我該講的事都講完了,讓我休息一下吧。」合上雙眼,他又擺出一副淒涼的死相。
「北斗……」怎麼連個道謝的機會也不肯給呢?他聲明過不會收她的錢,也不需要她的感謝,卻拚死拚活的幫她這麼多,為的是什麼?
真的是因為他喜歡她的緣故嗎?不爭氣的心髒居然在這個念頭下狂跳得一塌胡涂……
北斗不就可以實現妳的夢想嗎?找他完成妳的浪漫戀情不就結了!
是啊,連淑兒都這麼說,她還在逃避什麼?可能是怕自己的心陷入更深的痴戀之中吧,她實在禁不起北斗再一次的拒絕。
「北斗……」振作一點,嗓子別抖得這麼厲害好嗎?「你幫……幫我這麼多忙,真的是因為你喜……喜喜歡我嗎?」
他居然像早在等她開口似的霍然睜眼,咧開致命的性感笑容。
「女圭女圭,不可能有其它理由的。」
第五章
滿天星斗之下,清溪上點點波光閃爍。日晚風清的潺潺河岸旁,一男一女正陷入荒野大對決之中。
「女圭女圭,妳是打算和我狠狠打一架嗎?」號稱渾身動彈不得的重傷男人優閑躺著,雙臂慵懶地枕在腦後。
「哪……哪有。」坐在他身旁的嬌軀卻僵硬得有如鋼鐵頑石。
「妳好象進入備戰狀態的勇士。妳在怕什麼?怕我等一下會改口說剛才的話全是唬妳的?」
「你真的在唬我嗎?」她驚嚇的神情彷佛突然被他砍了一刀。
「當然不是,我這個人說話做事全是認真的。」他愉快地聆听百靈偷偷松了口氣的聲音。「把信件送到容貴姑娘手上回北京之後,妳有什麼打算?」
「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只能等候家人另外為我安排的新夫婿。」這就是現實。
「干嘛口氣這麼悲慘?他們不管再怎麼安排,好歹也會找個有錢有勢的夫家讓妳安享天年吧。」
「我才不希罕那些錢財和權勢,豪門里的真實世界我看多了,也看透了。」
北斗揚起滿足的嘴角。百靈還是沒變,就連她家人向來最恥笑她的這一點仍保留著。
「不要錢、不要權,那妳到底想嫁什麼樣的男人?」
「我想……如果我有選擇的權利,就嫁個只愛我一人的對象。」她將下巴靠在曲起的雙膝上。「我不想嫁像我阿瑪和哥哥們一樣的男人,只把女人當工具,讓不一樣的女人發揮各種不同的用途。有的是換得地位、或結合勢力、或金錢、或泄欲、或無聊時的調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