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了?」
「我……我找不到她們兩人,姑娘們說……是往後山逃走了……」小廝給北斗瞪得當場失禁。「大……大爺饒命……」
「逃走!」北斗氣得一掌重重狠擊在桌上,嚇破大伙的膽量。「我這不就來救她了,還逃什麼逃!」
「總鏢頭,我們去追就行了,您不必親自──」鏢師們還沒說完,北斗已如箭一般朝門外馬背飛身而去,並撂下狠話,「把這座妓院給我拆了!」
「天哪!北斗大爺……」老鴇如喪考妣地喊著。「這是我一輩子掙來的心血,不能拆啊!」
北斗猛然回眼的殺人表情,嚇得老鴇後悔剛才的嘶吼。
「如果百靈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光是拆這妓院,我還會連妳的骨頭也一根根拆了!」
※※※
風馳雷掣的快馬飛蹄,在火紅的日落艷影中更顯焦急。
飯桶!他養的那群鏢師除了幾個當年同是虎霸山山賊的好兄弟外,其余的全是飯桶,連看顧個格格也不會!這次逮回百靈之後,休想他會放她在視線外自由行動。
「百靈!」逆風中陣陣怒吼震蕩,落日已開始融入山頭。
以她們可能的逃亡路徑及亂草痕跡,八成有人出了什麼分頭逃開的鬼主意。這招對追捕她們的壞人很有效,對趕來救她們的恩人則異常頭大。
他非得趕在天黑之前循著微弱的線索追回兩人,否則日落後的荒山野嶺比妓院安全不到哪去。
一抹鮮麗的色彩在樹林中掠過,北斗立刻拉馬掉頭。
「百靈!是我,別再躲了!」偏偏她就是閃來閃去,不肯听話,硬要惹毛他。
「我是北斗啊,妳還躲什麼!」氣得他額暴青筋,加速奔過去,伸手撈人。
「啊!別踫我!」突然被他由背後抱上馬背的嬌軀奮力掙扎,一道冷光出其不意地揮過他胸膛。
他沒料到百靈會嚇成這樣,更沒料到她手中會握著一把爛刀。雖然敏銳的反射能力讓他躲過一劫,突來的錯愕卻還是讓他愣了一下,衣裳被刀子劃破。
「是……是你。」爛刀由縴瘦的手中掉到馬背下。「我……我還以為是妓院來追捕我們的人……」驚慌之下,她只顧著死命跑,根本沒在听來人的呼叫。
「為什麼會是妳?」北斗皺眉瞪視被他抱到馬上的淑兒。「這不是百靈的衣服嗎?」
「這是我們才從妓院搶回的衣服,里頭藏的信格格抽走了,由我穿出來誘敵──」
「百靈在哪里?」
「你吼什麼?」不死也給他嚇掉半條命。「我們只是朝反方向各自跑,我怎麼知道她現在會躲到哪去!」
反方向!他轉手將淑兒放下馬,立刻掉頭。
「喂!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我下來?你總不能教我從這里自己走回去吧!我可是格格的貼身侍女,你該有的禮貌──」
一個手掌大小的油紙包由馬上扔進淑兒手里。
「立刻生火,把這包東西也扔到火里燒,我的人馬看到煙火信號就會趕來救妳。千萬別離開火堆,有野獸靠近就用火嚇走牠們,听到沒有!」北斗最後一句的重喝嚇住淑兒,魄力十足的權威感懾得她忘了發飆。
馬匹倏地載北斗奔往另一個方向,狂野的馬蹄聲一如他慌亂的心跳。
「百靈!」人在哪里?逐漸轉暗的天色讓他看不清草叢痕跡。她是往樹林那里轉走了,還是朝前面的亂草堆逃逸?
「女圭女圭,我是北斗,我來救妳了!」
火盤似的夕陽完全融進山後,天空布滿燦爛晚霞,迎接黑夜來臨。
憑一個小泵娘的腳力,她跑不遠的。可是人呢?為什麼完全見不到蹤影?她也真會亂逃,這種完全沒路的山野也敢跑,怎麼不想想要是踫到野獸該怎麼辦!
「女圭女圭,妳在哪里?」再不出來他要殺人了!
「北斗……」一句細小的呼喚自他後方傳來。
「女圭女圭?」他不會听錯了吧?北斗放緩馬步,慢慢朝一叢濃密的草堆處走近,前方遠處似乎有隱約的流水聲。「女圭女圭,妳在哪里?再出個聲好嗎?」
他等得心髒都快急跳出口,才听到輕微的顫抖細嗓。
「北斗……我在這里。」
樹上!他猛然抬頭,果然看見一個嬌小的身影攀在樹干上。他還來不及放心,就被枝枒邊吞吐舌頭的花蛇刷白了臉色。
他終于知道百靈為什麼不敢大聲響應他,連忙輕巧翻身下馬,抓起一顆小石頭。
「女圭女圭,別怕,這種蛇只是看起來可怕而已。」才怪!可是她然緊張地和花蛇對峙許久,四肢虛軟、神經緊繃。「我以前常在山里對付這種蛇。只要妳不動,牠就會以為妳是死的。」
「真……真的……」她怕得連聲音都沒有了。
「妳听我的口令。我叫妳跳的時候,就直接放手掉下來,我會接住妳。」
就在她淚眼汪汪轉頭往下望的剎那,花蛇發動快如閃電的突襲,竄向百靈;一個飛石卻以更猛迅的速度擊穿牠的腦門,當場斃命。
「啊啊──啊!」百靈一個失神,整個人由樹上提前摔落,嚇得北斗趕緊跨前伸手。
「完了!」當他接住百靈身子的剎那,立刻明白大事不妙。他是安全救到了心肝寶貝沒錯,卻也一腳踩在沒有底的草叢堆上──因為這整堆草叢全蔓生在懸崖邊上,底下是萬丈斷壁。
「北斗!」兩人墜落的瞬間,他以身子和雙臂緊緊將她摟在懷中,翻滑而落。
一陣碎石沙土由他們跌滾的方向霍然揚起,令他無法辨視可以攀住的東西,只能豁出去地一路滾到底。
真是多災多難的一天。似乎從他決定押百靈回京後,麻煩就源源不斷。難道真如好友元卿所說,他和百靈八字不合?
「北斗,你怎麼了?北斗!」
一團團輕軟紫貂撲打在臉上的感覺真好,被人這樣一聲聲呼喚的滋味也挺不錯的。活了這麼大把歲數,除了兄弟朋友間的粗魯吆喝、花街柳巷的嬌聲嗲語,難得享受這麼細女敕貼心的呼喚。
「快點醒醒,你是不是撞到頭了?北斗!」
胸口上彷佛有兩只小手抓著他拚命搖。真是……好想笑。這麼一點點力道,替他搔癢都嫌太虛弱,可是這份甜蜜卻是他最眷戀的回憶。
以前出入端王府押貨時,總會有個小人兒就這樣拉著他的衣袖,追問他許許多多的事情。小小的臉蛋、細細的聲音、興奮的眼神……他不知有多少次想將這甜美的小人兒吞吃入月復,或偷偷藏在衣袖里帶走。
可惜她實在太小了,一個大男人對十一、二歲的女圭女圭一見鐘情也未免太可笑。倒霉的是,他竟然持續可笑了這麼多年,痴心地等她長大,好把她娶回家。
奇怪,他又不是沒女人愛。大江南北的紅牌妖姬都曾為了爭他大打出手,多少艷婦對他頻送秋波,更不乏暗戀他的黃花閨女藉詩信傳情。為何他都無動于衷,卻對一個女圭女圭如此執著?
他八成上輩子造了很多孽,干了一堆壞事,所以這輩子才會如此遭天詛咒……
嘴邊的清水與額上的冰涼感抓回了他的思緒,開始閃動睫毛想要睜眼。
「北斗!你有沒有好點?」興奮的小手輕拍他的臉龐。
「水……」再給一些吧。
「你起來一點再喝,不然都從嘴角流出來了。」一雙小手把他的頭抬靠起來,灌他清水。「還要嗎?」
北斗眨眨仍有星花在轉的雙眼,先是看見只剩一層薄扁的晚霞,繼而發現自己的腦袋居然正靠在百靈懷中。
啊,死而無憾。
「北斗!」怎麼又昏過去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說話啊。」他一定是抱著她滾落山谷之際撞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