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乖出來我就不罰你!璇兒,你听見了沒?!」如午夜妖孽一般的咆哮嚇得連前來追人的僕役都不敢上前,任憑駭人的刀影掃砍向黑暗中不知名的方向。
「少……少爺,官差他們……進來了,說要拘捕您……」僕役的話還沒說完,脖子上立刻被掃出一個碗大的傷口,鮮血四濺,一命嗚呼。
「都是你們,這些混帳東西!」他咬牙飛身彈躍,立刻跳回遠方的回廊,對著疾步奔來的官兵燈火狂嘯。「都是你們讓璇兒跑了!為什麼要壞了我的事?為什麼?!把我的璇兒還來!」
令人驚駭的嘶吼與數十名官兵的叫嚷與哀啼混成一片,精美的回廊上立刻交疊數具慘不忍睹的尸首,廊邊的繁復窗欞濺上片片血圖,描繪出艷紅鮮麗的地獄景象。
「把璇兒還給我!還給我!」
野獸似的狂喊沖破濃雲,直震天上一彎鮮紅的月亮。那抹月色,紅得極不尋常,極度令人心驚膽喪。
這是猛鬼出閘的孽障!
轉載自百草園掃校不詳
「海格?你今天回來得真早。」朝陽燦燦的客棧上房內,俊美飄逸的男子呵呵淺笑。
「這趟南方之行,我從沒看你睡在自己的床上過。」
「沒有美女在懷,我睡不著。」一個陽剛俊偉的身軀堵滿了整個門口,長腿一跨,便帶進那副風流浪蕩的笑容。
「海格少爺、元卿少爺,小的已經把所有行李打點好了。」兩名少年恭敬地應侍在側。
「那是什麼?」元卿蹙眉凝視海格肩上扛的小身軀。
「這是我在路上撿的。本以為昨夜在黑暗中向我求救的是位嬌聲柔語的姑娘,誰知天色微明後,看清的竟是這副模樣。」
海格翻下肩上做馬僮裝扮的少年,橫抱在懷,把小馬僮一臉恐怖相朝向元卿眼前。
「謝謝你。這一看,我早飯也甭吃了。」元卿微微苦笑的看著一頭一臉一身褐色污痕的狼狽馬僮,小馬僮頭頂上的瓜皮帽也是斑斑駁駁,令人作嘔。
「我昨夜憑著听覺,還一直以為自己撿的是絕色佳人哩。」海格像扔下包袱似的把小馬僮丟到床上。「替我梳洗更衣,然後準備上路!」他閑散的站在兩名小僕面前,任由他們打理伺候。
「咱們今天就可以離開揚州了?」元卿意味深長地微揚嘴角。
海格由衣襟內丟出一疊密函。「因為監務的秘密與證據已經被我查到,咱們可以回北京去了。」
「找你做南下查案的搭檔果然是正確的。」元卿收拾好桌上的函牘。「不過我指的不是查辦鹽務的事,而是你的紅粉知己。你舍得離開那個花魁?」
「令我舍不得的南方佳麗何止她一個!」他笑得既魅惑又殘酷。
「人家可是巴不得你將她迎回北京去,做不了福晉,做個小妾也甘願。」
「我沒事娶妻納妾做什麼?」海格流露俊美的痞子笑容。「天下美女何其多,何必單戀那一個!」
「只怕你放得下花魁,她卻放不下你。」
「綾羅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如果是,他也不會沾上她。
「歡場女子可不像你想的那麼單純。」若是知道他倆在北京的世族身分,就算再嬌弱可憐的女人都會變成貪婪的吸血蛭,甩也甩不掉。
「放心吧,與其擔心女人的問題,還不如想想接踵而來想搶回函牘的不速之客。」海格犀利地朝門口斜眼冷笑。
「又來了。」元卿坐在椅上翻起書卷,長嘆一聲。「咱們查的是鹽務,又不是蜂蜜,為何老是莫名其妙招來一堆蒼蠅?」
鹽務、漕運、治河為國家三大政,其中能撈的油水,不論官方或地方,都足以年入鉅金、富貴恆長。元卿和海格這次來揚州暗查鹽商與官府之間的勾當,令雙方人馬頗感恐慌,怕給他倆查到了什麼,回京懲辦,從此再也沒有甜頭可嘗。
「屋上兩個,門外六個。這次上門的不速之客底子還不賴。」海格一邊哼著小調,一邊感覺著外頭刺客的氣息和步履。
「這……這是哪里?你們是誰?」床榻上的小身影赫然傳來清靈悅耳的驚叫。
「這小子還醒得真是時候。」房外大敵臨門,海格依舊懶散自在。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會在這里?」
「听起來的確是姑娘嗓音。看來你落難美女沒撿到,倒撿了個小太監回來。」元卿躲在書卷後面咯咯低笑。
「起來、起來!既然人醒過來了就快點滾蛋,我可沒興趣救個‘半男人’回來!」海格給元卿這一嘲諷,立刻把氣出在小馬僮身上。
「等……請等一下!」小馬僮被海格猛然拉下床,站都站不穩就直接摔趴在梳洗架上,一抬眼,赫然看見銅鏡中反射的容顏。「我的臉!怎麼會這樣?」
吧涸的鮮血在小馬僮臉上龜裂為駭人的斑駁褐片,布滿全面,上頭甚至存有和淚水交融的狼狽痕跡。自頂上的瓜皮小帽至整件衣袍,全是暗褐色的血塊。
她想起來了!她不是馬僮,她是個女孩兒,這些是昨夜胖嬤為了方便她逃跑所更替的男裝。上頭沾的,全是胖嬤的血。
「你學姑娘家照個什麼鏡子,還不快滾!」海格粗暴的將她推往窗口方向。
「請別這樣……」她被推得重重撞在窗框上。「昨夜在路上救我的人是你嗎?」
「要不是天色太暗,看不清你這德行,任你喊破嗓子,大爺也不屑救你!賓!」他這一推,差點讓她整個人摔出窗口。
「我走、我走!請別這樣推我,這兒是二樓的窗……」
「少唆!」海格健臂一掃,小馬僮被凌空掃到窗外,在她赫然墜往一樓街道上的意外尖叫聲中,客房的房門同時被踢破。
如雨般飛射而入的柳葉鏢當場釘死一名小僕。
「王八蛋!」海格抽刀便向大批來人砍去。「你們竟然殺了我的人,回程的路上教誰來照顧我的起居?!」氣死他也。
「海格!宰人的時候小心血跡,我們的行李才打料好,我可不想帶著髒兮兮的行囊上路!」元卿趕緊扯下布幔擋在身前,免得待會兒被四射飛濺的血跡弄髒了衣服或書卷。
客房內霎時刀光劍影,刺客們卯足全力死命纏斗,海格和元卿卻只忙著為小事火大或擔憂。
從窗口被推下去的小馬僮,並未一頭摔在車水馬龍的市街上,而是落在樓下茶棚的布蓋頂上,再順勢滾入隔壁攤子的大菜桶里,坐爛了人家整桶西紅柿。
「喂!你這家伙,弄爛我所有的西紅柿,教我怎麼賣?」像土匪般肥壯的攤販抓起小馬僮的後領就凌空拎著大罵。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從樓上……」
「老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給我照價賠來!」
「等一下!我……我賠!所有的損失我都賠!」她雖然身無分文,但攤販另一只手中握的剖瓜大刀,讓她沒膽子據實以報。
「嗯!」攤販一听有錢可拿就立刻放手,害她重重摔坐到地上,跌疼了小。「這整桶西紅柿全是外地來的,我算你便宜,二十兩就行!」
「好好好,可是我的錢在客房里,我得上去拿才行。」
「你休想!」他這一吼嚇得她縮成一團。「要去老子跟你一道去!要是我發現你想溜或根本是在誑我,老子一刀劈了你!」
她就在攤販的威脅恐嚇下,抖著走向客棧大門。
怎麼辦?事情為何會如此混亂?她腦中的記憶一片空白,只記得被胖嬤的血潑醒之後發生的事。她是誰?她對過去為何毫無印象?她甚至連自己姓什麼也不知道,為何要拚命逃亡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