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很少講這麼長的一串話,臉都因為憤怒而變得紅通通,黑眸越發生動。
東寅心里有怪異的情緒慢慢浮上來,緩緩涌動。
他知道她在生氣,為另一個男人抱不平。他不知道她這憤怒從何而來,看著她生氣的模樣卻忍不住怦然心動。
情緒瞬息萬變,面上卻仍是淡淡的毫不表露。東寅抬手,很自然地順一下她的短發,「卯卯,你在生氣?」
她避他如蛇蠍,直覺地後退一步,「東寅,你是一個自私的家伙,你根本沒有心。」
十七歲的東寅,手停在半空中,嘴角的笑還沒有來得及斂去。
那笑于是便多了幾分輕佻的意味。
人人都道東家少爺年紀輕輕便是灑月兌不羈的浪蕩子,他從未有過介意。這時他卻听到他的卯卯朝他吼著,他是一個自私的家伙,他沒有心。
餅了不知多久,他才听到自己開口︰「沒有心?呵,貓貓,你很有心。只是我沒想到,你對外人倒是格外有心。」
「外人」二字再次刺傷了卯卯,她捏住拳頭——
「我也是外人!東寅,我連自己姓什麼都不曉得,我甚至不姓東!」
東寅笑意稍斂,嘴角多了幾分冷冽,聲音卻越發輕柔︰「你遲早會姓東。」
卯卯到底還是听懂了他這話的意思,孫雅蕙的話一下子回響在耳邊——
你不是東家少爺的童養媳嗎?你是童養媳,遲早會嫁給東寅的吧?
那些話刺耳無比,在卯卯的記憶里從未有一天磨滅。
臉色遽然而變,她伸手重重推開東寅,「少自作多情!東寅,你休想,你休想!」
說完便轉身跑掉了。
長廊上是冬日午後的陽光,卯卯跑得很快,那腳步聲驚擾了些許灰塵,散布在午後陽光之下,映成了細細碎碎的流金。
十七歲的東寅,眼神淡到沒有,緩緩把手伸向半空,觸模著那個已消失在長廊盡頭的影子。
那麼多年過去了,第一次萌生如此強烈的念頭——
想緊緊地抓住點什麼。
第5章(2)
正睡得迷糊,隱約听到手機的震動。
丁卯卯做夢都忍不住詛咒自己,真笨真笨,怎麼就忘了關機?
原是可以不理會的,想起同寢的柯藍,生怕吵醒了她,卯卯便下床去找手機。
室內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下床後丁卯卯只走了兩步,便一腳踢向了書桌前的椅腳,一時痛得悶哼。
「……卯卯?」
「唔。」
作孽,到底還是吵醒了柯藍。她開了燈,坐起身瞧著自己半夜做賊一樣的室友,「你餓了?」
「不,我找手機。」
卯卯懊惱,手機聲沒有吵到柯藍,早知如此就不用接了,也不必面對這個噩夢似的來電顯示。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終于還是接起。
「小貓。」
卯卯听著彼端的聲音,也不做聲,慢慢爬回了被窩。
「貓貓,你說話。」
「……讓我說什麼?打電話吵醒別人的是你,沒事就趕緊掛。」
她十二分的不耐。那頭听著,低低笑出聲,「我猜半夜貓貓餓了,所以打電話來,給你送你吃的。」
又想拿美食來作誘餌。卯卯閉上眼楮,聲音小小的,「很晚了,明天再說。」
「明天一早就會趕飛機,接下來起碼一周都在忙年初演唱會的事。貓貓,我現在就在你的樓下,你出來。」
丁卯卯還是閉著眼楮,不言不動。
「這里有蛋糕,是一個故人專門為你做的,你想不想知道是誰?」
筆人?他們有什麼故人?丁卯卯思來想去,不想上這只狐狸的當。
「她為你烤的焦糖隻果蛋糕,是貓貓最愛吃的。」
那頭的聲音軟軟的,仿佛散發著蛋糕甜香似的誘人。都二十好幾的人,難為他這麼有心扮正太。
卯卯听得頭皮發麻,忍不住叫出來︰「你……你就不能讓人睡個好覺?」
彼端的人听她抱怨,忍不住輕聲調笑︰「貓貓,我陪你睡,保準你睡得又香又甜。」
「東寅!」
卯卯一下子漲紅了臉。
「別叫,別叫。再叫我就管不住自己了。」那邊音線低低的,原是上帝眷顧過的好嗓音,在這樣的冬夜里便是出奇的溫柔誘惑,「出來,貓貓,讓我看看你。余下一個寒假,隨你怎麼玩。」
當真?
丁卯卯不願相信這只狐狸的話,思來想去,卻終是慢慢穿好衣服,下了樓。
汽車停在後門。
南旗寅多年來過的是極封閉的生活,他對卯卯的人身自由算來是十分放任的。自己即便會來找她,也一向極為留心。許是他出門連墨鏡帽子都不戴,這樣反而容易讓記者忽略,即使被狗仔隊跟蹤他也有能力把那些人繞得頭昏腦脹再干脆甩月兌。
他是個老狐狸,卯卯不擔心會被記者跟蹤。
學校這兩天正是期末考試,如今已是半夜了,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影。後門處的保安室也是漆黑一片,沒有燈光。偌大的校園好似一座寂靜的空城,在這樣寒風刺骨的冬夜里,萬籟俱寂。
丁卯卯走到欄桿前,看著外面的黑影朝這邊移近。
「貓貓,你出來。」
「少?嗦,蛋糕呢?」
「真是無情啊,這麼冷的夜里我專程趕來,你只掛著你的蛋糕。」說著抱怨的話,男人看著她,嘴邊還是絲絲的笑。
丁卯卯鼻端已聞到了蛋糕的香氣,知道他沒有騙人,臉色總算緩解,「誰烤的蛋糕?」
「你出來,我再告訴你。」他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這樣面對面,卻隔著一層鐵柵欄,感覺就好像是探監。
哦,實在是糟透了。這種和尚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他上下打量鐵柵欄的高度,低頭向她笑,「你不出來,是不是想要我過去?」
卯卯擔心會有巡夜的老師,心里七上八下,最終還是快速地爬過欄桿。
欄桿不低,她杵在上面手腳都有些發抖。東寅在下面張開雙臂,他仰臉瞧著她,眼眸里像是倒映著一片月光。那五官像是閃出光芒,明明是她自小到大再熟悉不過的,每次望過去,卻仍是覺得攝人心魂。
卯卯神思一恍惚,像是看到了多年多年之前,那個騎著機車載她在大街小巷穿行的少年。
那時他和她……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沒變,一直沒變。溫柔起來還是那麼溫柔,惡劣起來還是讓她恨得牙癢。是的,他一直沒變。
可是,她呢?
「貓貓?你在發什麼呆?」東寅開口了,月色之下,他的神色溫柔得像是春天的風,聲音卻像是誘人的魔鬼,「跳下來,貓兒。」
丁卯卯定定神。她前後再無退路,身不由己,便跳了下去。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他總有本事讓她听從他的命令,她就像是熟識他每一個動作手勢的寵物。卯卯被他抱了個滿懷,心下懊惱,忍不住用力地推開他,「蛋糕呢?」
東寅把放在衣袋里的蛋糕盒子提出來。就著月光,卯卯看到盒子上印著店面的LOGO,叫蜜果工房,又瞧了瞧地址,是市中區的一家蛋糕店。
她忍不住又問︰「是誰做的?」
「是寧三。」
丁卯卯怔了怔。
寧三……哦,寧三。這個名字從遙遠的記憶中喚醒。
寧三是丁卯卯初中時的同桌,後來兩人又一起上了高中,約好一起考陌城的聖和學院……相處那麼多年,年少時她們可沒少在一起胡鬧。
再後來,她們一起讀聖和學院,寧三卻在大二那年出了點事,她的男朋友因一場意外去世,沒多久,她便因一些不明原因被學校開除了,從此再也沒露過面。
「她還在陌城?」卯卯有些驚訝。
「太冷了,我們去車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