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犯人不是認罪了嗎?還要再審啥?」
「昨兒個,皇城派了人快馬加鞭,到咱們這兒來,今兒個,天還沒亮透,衙門外好些個錦衣男子抵達,我親耳听見他們同縣太爺說,奉皇上旨意,劉府一案定有冤屈,他們特來陪審,要親查劉府始末!」
「這……劉府案子不算大,竟也給傳到皇城去?」賣菜西施驚呼。
「听錦衣男子說,是聖上夜里夢見的。」包打听說道。
「夢見?是劉府老爺……去喊冤嗎?」
「不不不,據傳是神獸入夢,向聖上指出冤案,否則,皇城哪會知道,小城小鎮里發生過幾件凶案?」
鳳仙拉長了耳,努力去听攤外聚集的交談。
狴犴神態淡然,默默吃餅。
「狴犴,他們提到神獸耶……」
「嗯。」他在喝姜絲湯。
「還說,原本是龍的形狀,又變成單角似羊的神獸耶……」她听見包打听正活靈活現說著,仿似他身歷其境。
「嗯。」他應得漫不經心,敷衍。
龍,單角似羊,神獸。
眼前這一只,吃相優雅,細嚼慢咽的龍子,好似正巧吻合。
「……是你嗎?」
連一聲「嗯」,都不回她了。
「……你跑去托夢?」她不死心,再問。
「用『顯靈』這兩字,不是更適當?」他睨來一眼。
托夢?!他又不是死者。
「真、真的是你?!」鳳仙美眸瞠大。
所幸,周遭眾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包打听身上,無人關注她,她這聲驚嚷,只換到狴犴的凝眸一瞪。
她趕忙收斂聲量,挨坐到他身旁,悄悄問︰「你這樣做,真能救那小妾嗎?你直接告訴了人類皇帝,誰是凶手?」
難怪,狴犴叫她別多管這事兒,原來他早就辦妥當了。
狴犴態度淡漠,飲口湯,緩慢道︰「能不能救,全看『人』的本領,交由他們自行去查,至于結果……也是他們所該共同承擔、面對。」
他稍頓,不改淺然口吻︰「我並沒有點明真凶,只是讓人類皇帝知道有此一案,若他們仍查不清事實,維持原判,也僅能說,是劉府小妾命該如此。」
鳳仙不解︰「為什麼不明說?讓他們清楚大夫人就是真凶呀!」
若說了,他們就不用浪費時間重新開審,弄個不好,再來個「大刑伺候」,嘗皮肉痛的人,極有可能還是無辜小妾。
「人之罪,由人認定,數千年來,六界皆有共識,我不會再深涉。」言下之意,此事到此為止,他已經仁至義盡。
「嗯……至少你願意為她這麼做,特地走一趟,去向人類皇帝托夢……呃,顯靈,劉府小妾若知,一定很感謝你。」
「我不是為她。」
讓他為此事奔波,不是劉府小妾的冤,而是——
鳳仙的淚。
他以為,她為劉府小妾而哭,因不願再見她掉淚,他才去做了顯靈之事。
即使事後他才知,她的哭泣非為小妾,是為了他……
狴犴抬眸,瞳心間,是那張姣美的臉蛋,純真,縴麗。
說也奇怪,初初見她,她身上濃烈的嫌憎臭味,怎麼變得微乎其微?
是他已習慣了那股味兒?
還是,在她身上留有氣味的東西,消失不見?
「我知道,你是為了——心中熊熊燃燒的凜然正氣!」鳳仙眼光璀亮,俏顏上充滿敬佩。
熊熊燃燒的凜然正氣?那是什麼鬼東西?
他沒那麼宏大的胸襟。
而他此刻心中熊熊燃燒的,只有對她那一案,所有細枝末節的在意。
「你留在龍骸城內,除了給雯鰩的金鳳篦外,還有哪樣東西沒有帶走?」狴犴突地一問。
心。
鳳仙很直覺想到這樣東西。
她好似將她的心,遺留在那里……
「不要發呆,仔細想想。」狴犴拍拍她的額,力道……很拿捏。
「嗯……避水珠。我把它丟進海里了。」
他瞄向她的頸,確實,系在上頭的避水珠已不見蹤影,只看見漂亮的鎖骨、白皙的肌膚……
他閉上眸,克制不再往下瞧,聲稍沉問道︰「為何如此做?」
那是她犧牲了「飛翔」,才換取之物,如何舍得?
「因為用不到了呀……」她吶吶道,小臉低垂,發絲形成淡淡陰影,籠在面容間。
听她嘆息一般,娓娓說︰「留在身邊,會害我胡思亂想……害我以為,還有機會再到海里一游,那種懷有希望,但實際上根本不可能達成的失望,不如早早斷絕。」
由「黑婆婆」手中,換來的避水珠嗎?狴犴暗暗思忖。
丙然,他心中的疑雲,也該從「她」身上著手。
「我們今日便起程。」狴犴道出決定。
要回棲鳳谷了?
鳳仙聞言一呆,隨即也告訴自己
當然是要回去,他不過是……讓你多留了幾日,你就真的忘了,自己還是帶罪之身嗎?
這些日子,是偷來的安逸。
是該結束了。
再下去,她會越沉淪、越耽溺,越加倍……舍不得。
「好。」她乖順頷首,盡可能不讓臉上神情浮現落寞。
那份眷戀,打包藏起,放入心底。
狴犴馳騁的速度,好快。
比起鳳凰飛翔,還快上許多。
不知他是急,或是想盡速解決麻煩,鳳仙只知道他在趕路。
越是接近棲鳳谷,「想留下紀念」的念頭,越加萌發。
有好些回,在半空中,他把她抱緊,氣息吁吐于她發絲間,兩人靠得好近,她只消抬頭,就能輕易……吻到他的唇。
但那樣做的後果,她不是沒有想過。
其中最有可能發生的慘況,是惱怒的狴犴,雙手一松,任她由半空墜下,讓偷香的惡徒……也就是她,摔個粉身碎骨。
所以,她在想……等他即將降落,不再飛得這般高、這麼快,她就算摔下去,不過雙臀吃痛,那時再來偷取「留念」。
她潤潤唇,等待時機。
心窩口怦咚怦咚直撞,劇烈緊張,眼楮緊鎖在狴犴唇上,眨也不敢眨,甚至屏息等待……
終于,狴犴的腳步降下。
由高空中,踏向樹梢,腳尖如蜻蜒點水,靈巧、利落,耀眼的日芒被葉蔭阻擋。
一棵樹的高度,摔不死一只鳳精,即便這只鳳精不會飛。
第11章(2)
時機,成熟。
鳳仙突然發動「攻勢」,顫抖卻堅決的雙手,扯動狴犴的衣襟,頭一仰,粉唇吻向狴犴的唇……
她閉起眼,不敢看他的反應,視死如歸,全豁出去了!
將這個吻,當成最初,也是唯一。
他一定會生氣的。
做了,再來煩惱。
他一定會推開她。
但推開之後,他要打、要罵,也是後續的事。
他一定會很嫌惡,呸呸呸個不停……
然後,鳳仙什麼也思考不來,腦內糊得像鍋稠粥,只知道他的唇好熱、好暖、好誘人……
她更加深吮,品嘗他的氣息,本只想輕沾,到後來卻欲罷不能。
冒著小舌遭咬斷的危機,刷過兩唇之間,細細描繪他完美唇形。
忐忑,等著被震開;貪婪,美好的滋味,兩相交替,她既擔憂又沉迷。
有一瞬間,狴犴以為是自己將妄想付諸行動。
一路上,她不時舌忝著唇,輕抿嘴,兩片粉女敕唇瓣,像花兒嬌艷綻放,在招蜂、在引蝶——幾乎引誘他變成蜂蝶,去汲取甜美花蜜……
她那些無意識動作,他刻意忽略,不去看粉色小舌舐亮唇瓣的綺麗美景,如此一來,才能壓抑想狠狠吻上的沖動。
沒料到,被狠狠吻住的,竟是他。
不是幻覺,不是想像,綿綿軟軟的,溫溫熱熱的,急切吸吮著。
他被強吻了。
微微的痛,由他下唇傳來,她拼了命一般咂緊不放。
嘖吮聲,黏膩似水,入了耳,變得暖昧、變得火熱。
奇怪,怎麼還沒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