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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仙 第16頁

作者︰決明

「睚眥!你做什麼?!我看不到了啦……」參娃哇哇叫,卻敵不過壓在腦後的大掌力道。

鳳仙多希望,也能有誰遮住她的眼……

但,即便眼能遮,已發生的現實,又如何能遮?

水鏡照出她那雙柔荑,緩緩地,恢復成鳳爪形狀,爪尖如匕,不帶遲疑地往鳳儀臉上,耙下。

五指撕扯,皮開肉綻,藏青色的膚,頓時鮮血淋灕,每道爪痕下,幾可見骨。

她並未停手,爪子落下再提起;落下,再提起,爪尖帶起血珠子,一串串墜跌在地,濺開一朵又一朵,紅梅般小小的血花。

直到將花容月貌抓破,臉膚俱爛,面目全非,鳳爪才停下攻勢。

鏡面上,兩爪十指,染得血紅。

鏡中視線開始移動,一步一步,走得緩慢,來到湖畔。

清澈湖水上,映出一張容顏,似笑,非笑,帶絲天真無邪。

是她,是她的臉。

若不足十指仍在滴血,誰能將她與行徑凶殘的鳳爪,加以聯想?!

她仔仔細細清洗雙手血跡,湖水暈開淡淡的紅,逐漸沖淡。

獰狠尖銳的爪,又回復為少女軟女敕小手,干干淨淨。

她重新回到樹蔭底下,其余姑娘無一被擾醒。

她躺平,涼風拂動青絲,雲朵輕輕,天,兀自湛澄。

眸,閉上。

水鏡再度回歸黑暗。

第7章(1)

「真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心狠手辣……」

「不,最可怕的是,心狠手辣下,還裝出一副清白無辜,才是真正恐怖之處。」

「你看,她最後完全傻住,無話可說。」

「還能說什麼?事實勝于雄辯,大伙都瞧見她下手,難不成她想狡辯,那不是她,是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路人嗎?」

兩名魚婢沿途走來,討論著城內目前最熱門的話題。

「結果,是七龍子正確,從頭到尾都不改己見,說她是凶手。」

「七龍子血脈里留有獬豸天性,惡徒絕對逃不過他雙眼。」

「听說,也不是用『雙眼』看的吧?好像是……感知?」

「怎樣都無妨啦,名不虛傳就是了。」

聲音漸行漸遠。

諸如此類的說法,狴犴一整日內,听到的次數,數之不清。

「果真,還是演變成這種狀況。為何不听我的話,早早離開……」

非得身敗名裂後,被人說成如此不堪,才願意走呢?

笨蛋。

「不準去!」另端的廊道,傳來二龍子斥喝。

「她都要走了,去道一下別,有啥關系?!」是參娃的頂嘴。

「跟那種恐怖家伙,有什麼好道別的?!叫她快滾回牢里去!」

「你嘴很壞耶……」這絕不是嬌嗔。

「嘴壞總比心壞好!」二龍子一臉驕傲。「看來你很閑嘛,有時間陪我玩上整日,嘿,我今天可以好好補一補了。」

吃參,補身。

他最喜歡把她從頭吃到腳,連參須都不放過,吃完神清氣爽。

「放開我!手不要亂亂模……睚眥!我跟紅棗她、她們約好……」

「放心,她們也會失約。」他的兄弟們,不可能任由愛人去見「危險人物」。

「鳳仙就要離開龍骸城,一個人落寞地走,好可憐……」參娃掙不開,已經被抱進粗膀間,臉蛋慘遭口水襲擊,啾得滿臉唾印。

「省省你的惻隱之心吧,也不想想她做了啥丑事。」

「我沒看到,你那時遮了我的眼!沒眼見為憑,我不信!」

二龍子故意在參娃耳邊,吼得震天價響︰「要我說多少次?!她抓花那個女人的臉!像瘋子似的,用鋒利鳥爪,把人家一張好好的臉蛋,耙個破破爛爛!」看能不能將這些話敲進她腦里,讓她清楚記下,她口中「可憐的鳳仙」有多可怕。

狴犴听見了,字字清晰,震耳,欲聾。

並非頭次听聞,為何每听一回,仍有一種……

疼痛。

疼什麼?痛什麼?

這兩字,根本不該在此時出現。

他既無病,也無傷,何來的痛感?

像是有誰,用著細針,刺進心坎,鑽探著。

眾人提到她時,指責、不屑,便是那針,一字一針,扎心鑽骨。

狴犴深吸口氣,將無以為名的疼痛,以及突如其來的抑郁,忽略無視。

他邁步走著,下意識想找個地方,找個听不見關于鳳仙作為的地方。

不去听,便能佯裝不知。

豈料,這一走,竟走到了她的房外。

連雙腳,都自己選擇了想去的方向?

棒著窗,水與無水的交界,看見她,站在植著樹的屋內,神態疲憊,仿佛倦了好久好久,沒能安穩睡上一覺,眼窩底下淺淺的黑影,眸里的星光黯淡。

除了倦,沒有淚,沒有激動,貝有些許為難,伸手解下她的五彩短帔,交給屋內一名蝦兵,再乖乖平舉手臂,讓另一只蟹將搜身。

「不是我們要為難你,是大臣們擔心,你臨走前,會盜取我們城內寶物,所以命我們注意,任何一件不屬于你的東西,你都不能帶走。」

蝦兵翻遍了短帔,使勁抖幾下,看看會不會抖出幾顆海珍珠來。

「我什麼都沒有拿。」她小小聲說,有氣無力。

短短幾字,像耗完氣力,當然,便沒有剩余力量,去阻止蟹將在她身上,由上模到下。

狴犴站在左側窗外,額際突出幾條青筋。

「誰還信你的話?口說無憑,轉過身去!」蟹將很無禮。

她真的照做。

這種時候,乖巧什麼呀?!那只蟹將快模上她的臀去了!

「脖上掛的珠子是啥?龍骸城之物?!」蝦兵眼尖,看見藏在襟口內的避水珠,如獲罪證一般,聲音高揚。

「不是,這是我的珠子……」鳳仙本能用雙手護攏避水珠。

「拿下來我看看!」這種態度,一定有鬼!

「不能,拿下來我就不能……」

蝦蟹兩將哪肯听她說完,動手要搶。

「住手!你們做什麼?!」雯鰩喝止聲來得及時。

若她再晚一步,不但鳳仙避水珠遭搶,後果不堪設想,連那兩只一腳踩上了奈何橋而不自知的蝦蟹,恐怕也將死于非命……窗外,狴犴的右手,滿布沉鐵色的鱗,抬在半空,蓄勢待發。

連手也……

狴犴瞪著那只手,指尖還凝聚殺氣,他握手成拳,掌心一陣又熱又刺。

「我們奉命來盯著她,看她離開龍骸城。」蝦兵說。

「還怕她手腳不干淨,取了不該取的東西。」蟹將也補充。

雯鰩好氣惱,奪回蝦兵扔在腳邊的彩帔。

「也不該這麼無禮!再怎麼說,她是個姑娘,哪容你們上下其手、胡模亂踫?!你們要看她離開,隨便,到房外等著去!」

蝦兵蟹將相視,不想多生事端,忍住不回嘴,模模蝦須,退了出去,守于房門口。

雯鰩拂淨彩帔,為鳳仙披上,一一扣妥襟結,理好皺痕。

「他們只是听命行事,別同他們生氣。」見雯鰩氣憤不休,鳳仙反過來安撫她。

雯鰩嘆了口氣,「姑娘今日真的要走?」

「嗯,也不好多留。」

「離開龍骸城後,接下來的打算是?」

「回鳳族,回我該回去的牢里。」鳳仙連稍稍的遲疑都沒有,回答得堅定、篤定。

「你要回去受罰?」雯鰩訝問。

「他們沒冤枉我,我真的犯了罪,就得好好領罰。之前逃獄,是因為……我以為自己是清白的,現在……是該回去的。」

「回去了,就得關上一輩子,你要不要干脆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重新過日子?」雯鰩不忍,遂如此提議。

回去了,下場一清二楚,沒有轉圜。

既然,好不容易逃出來,又何必自投羅網?

雖然不夠光明磊落,總比一生受困于地牢,與陰冷黑暗為伴,來得要好。

「不可以。」鳳仙螓首一搖,「我不可以這麼做,誤認自己遭冤而逃,與明知自身有罪而逃,是不一樣的,前者情有可原,後者厚顏無恥,有違鳳族族訓,所以,不可以。」她還能面帶微笑,語聲輕卻有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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