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們兩個,誰在說謊?!」兩人換另一種問法。
「……沒有,兩位哥哥正氣凜然,光明磊落,兩人都說了實話。」
所以高抬貴手,放開我,容我回房補眠,好嗎?
「總有一個人說謊吧?!」兩人都不信。
「所謂謊言,是指不實之言,心存欺騙,藉以想謀取好處,嗯,你們這叫……各說各話,並不算說謊。」狴犴嘴邊的笑,已經有些僵硬,看得出勉強。
他看似脾性溫和,面對兄長們有問必答,實則耐心有限。
他嫉惡如仇,嫉「唆」,亦然。
「睚眥,呦厚——」遠遠地,听到參娃吆喝,聲先到,身影遲了些。
雙髻鯊馱載參娃和紅棗,一路游來,參娃在鯊背上揮舞著手。
「你們兩個怎麼越打越遠,打到城門口來了?」
見慣了龍子兄弟互毆……不,是切磋武藝,所以兩個女娃打從一開始,坐在遠端亭間,邊喝茶,邊看兩人動手,也不阻止男人的樂子——流血流汗的樂子。
哪知打著打著,兄弟倆遠離了視線,她們擔心出差錯,才乘上雙髻鯊跟了過來,怕兩人不懂拿捏,出手太重。
「我這次贏了!」四龍子很驕傲,向愛妻紅棗炫耀。
二龍子馬上啐聲︰「勝之不武。」
「我憑的是實力!」四龍子朝他齜牙咧嘴,惡狠狠地。
「你也有十粒哦?」參娃瞟他,怎樣也在四龍子身上找不出「十粒」玩意兒。
「這什麼話?!我當然有實力!」四龍子被看扁,很是不爽。
「……一、二、三、四……十二、十三、十四……」參娃模著腦袋瓜,默默數起數,爾後一聲嘿笑,忍不住面露高傲︰「二十!我有二十粒!」
二十粒人參果,高掛烏亮青絲間,鮮紅欲滴,結實累累!
幾只雄性只能無言,紅棗倒給逗笑了,笑顏清妍。
「沒人比你多粒啦!」四龍子賞她白眼。
「你憑十粒贏睚眥,我憑二十粒贏你!」嘿,妻報夫仇。
「光听你這麼說,全不來勁了,嘖!今天到這里算了,改天再比一場!喝酒去!」四龍子擺擺手。筋骨動一動,還可以多喝好幾碗!
「既然如此,我先回房了,你們慢慢喝,慢慢聊。」狴犴適時開口,不陪兩對兄嫂閑話家常。
二龍子和四龍子的手仍舊扣在他肩上,沒有放過他的跡象。
「一塊兒去呀,老七。」
兩人又異口同聲,這種時候兄弟顯得特別友愛。
「我到仙界去,替他們解決三十多件疑案,現在我只想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覺……」狴犴很想伸手抹臉,抹去一臉倦意。
「解決疑案?」參娃眸子一亮,臉上光彩四射,擺明對這四字充滿好奇。
「不,全是些不足為道的小事……」拜托,千萬不要感興趣,他不想一件件重提。
「說來听听嘛!」參娃當他是謙虛,出言鼓勵他。
他就是最怕這五個字!
「對呀,說來听听嘛,一邊喝酒,你一邊說,咱們一邊听。」四龍子逕自替他做決定,與二龍子合作,將他架著走。
小亭幽靜,海景優游,坐落于紫紅海草間。
亭柱為綠碧珊瑚,通體翠玉,亭檐懸掛珍珠,海潮拂動,光影變化,寧謐中,洗滌心靈。
隱約听聞遠端箜篌清音,時而悅耳,時而崩壞,不難想像,遠在那處的箜篌,除了大龍子撥奏外,還有顆小蚌搞起破壞。
「所以……你真的光憑雙眼看,就能看出壞人哦?」
參娃嘴咬海果,配口茶沫,咀嚼有聲。
听完故事的娃兒,總要發表一下感言,提些疑問。
「書籍上曾記載,獬豸見人起紛爭時,會以獨角頂向理屈的一方,是非常公正耿直的祥獸。」紅棗就其見聞補充說道。
「可他是龍子耶,也會這樣做嗎?」
「老七是獨角龍,這點倒有些獬豸的味道在。」
「獨角龍呀……角是長在左邊右邊?」參娃又好奇了。
「正中央啦,只長左邊或右邊,不是很畸形?」四龍子啜酒,回她。
參娃盯向狴犴,瞧了一會兒,咽下嘴里果肉,再問︰「你從來沒有判錯過嗎?」
狴犴淡淡覷她,雖淡,眼神對她的疑惑,仍能看出些許嗤鄙。
「不曾。」他仍是好聲回答了「二嫂」。
「一次都沒有?」
「不曾。」同樣是那兩個字。
「萬一有呢?」
「不曾。」這次語氣加重,已有微微火氣。
「說不定有哪個倒霉鬼被你冤枉過,而你毫不自知,自以為自己次次皆對。」
「不曾!」狴犴皺眉,瞪她,管她什麼二嫂,照瞪。
「若曾呢?」話干嘛說得那麼死、那麼硬呀?!
「……」這回連撥冗回她,都不屑了。
「我家老七,在這方面真的是無人能及,娃兒,你別再誣蔑他,惹他發脾氣就糟了。」二龍子出言,管管自家那口子。
「純粹假設嘛……才不會以後真發生了,他措手不及,不知怎樣應付嘛。」參娃一開口,沒幾句好話。
「有道理,防患未然。」四龍子倒贊同參娃說法,連連點頭。
真是夠了!
他浪費寶貴的補眠時間,坐在這里,「講故事」娛樂他們,還要遭質疑能力?!
狴犴一口飲盡杯酒,喝完擱下杯,寧可回房滾綃被。
這回,沒被兩位兄長攔下,他成功走人。
「干嘛一臉嚴肅呀……」參娃噘嘴。
二龍子攬攬參娃的肩,唇抵在她耳邊,聲量不大,但嗓音清楚︰「他呀,有龍的驕傲,及獬豸的嚴謹,每次被請去辦案,皆非信口開河,胡亂了事,他可是賭上性命。」
「咦?賭上……性命?」參娃滿臉驚訝。
「獬豸一旦判錯,誤致無罪人喪命,其角將月兌,角斷者,死。」紅棗輕輕喃道。
「他又不是獬豸……他一判錯,也會斷角嗎?」參娃問,換來兩只龍子聳肩。
「至少可以肯定,他活得好好的,角沒斷,命還在,表示他之前所做的每一個判斷,皆屬正確。」二龍子很樂觀。
「難怪,他敢說得篤定,原來指錯了……代價這麼大?」參娃嘖嘖說道,「我要是他,才不去幫人指凶手哩,弄個不好,自個兒的角斷了,多劃不來。」
「關于這點,他又像獬豸多一些,心存勿枉勿縱的信念,拒絕不了別人的請托。」
雖然偶爾也有龍的惰性,不過論及善與惡,狴犴大多都會點頭答應,出出力,幫些小忙。
「要是真的哪天判錯了……」參娃又在烏鴉嘴。
「呀,二龍子,四龍子……」蟹將行色匆匆到來,即便已在兩人面前停下,揖身,所有蟹足仍是急乎乎地不停舞動︰「剛不是還看見七龍子也在這兒……」
「他先回房去了,找他有事?」
又是哪有紛爭,需要老七調解吧?
蟹將有問必答,喘歸喘,態度仍是恭敬︰「有人在城門口擊石喊冤,攔轎告御狀,正好攔到龍主的大鯨轎……」
「有冤情?要老七去幫忙瞧瞧,是吧?」四龍子很順口接下去說。
「不……」
蟹將猛搖頭,支吾了會兒,臉上表情復雜,仿佛自己也深覺難以置信。
「那人告七龍子,誣陷忠良、冤枉好人,毀她清譽——」
那人,字字泣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正哭著控訴。
「我跟他無冤無仇,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冤枉我……嗚,他一句話都沒問,也未听我解釋,手一指……就說我是凶手,吭——」痛痛快快擤鼻涕,擤完,繼續哭。
「他誣賴我!毀我清白,害我……被關了好久好久,吭——」
第1章(2)
狴犴被蟹將請來,尚未踏入廳堂,便听見指責,濃濃冤屈,如泣如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