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維托腮咕噥︰「離家那麼久,挑這時候回來,確實很怪,若她與奸夫生活幸福美滿,哪里有空閑管棄夫和女兒?」
有鬼。延維以小人之心,做出結論。
「你馬上滾出去!」郭強強拉起女人,往後門方向走,要將她驅趕出府,他冷下心腸道︰「別再來了!你跟我們父女倆,已經恩斷義絕,你真為小茹好,就永永遠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別去打擾她!傍她個清靜!回去找你那個男人——」
「強哥……」
「爹?」童稚聲,突兀加入,身穿粉女敕絲裳的八歲小女娃,站在廊柱後,不知已听見多少。
「小、小茹?!你……你怎沒在前廳,跟大家一起祝賀五爺新婚,跑、跑到這兒來……喜宴結、結束了嗎?」郭強結結巴巴奔向女兒,企圖阻擋母女相見,此時無瑕驅逐妻子,一心想趕快帶離女兒。
第十一章
「小茹……」女人情難自禁,淚水涓涓落下,呢喃女兒小名。
「爹,她是誰?」小茹稚秀臉龐上,擁有同齡孩子所沒有的成熟。她方才躲在柱子後頭,逐字不漏听完爹與……那女人的所有對話。從談話爭吵中,她知道這女人的身份,只是想從爹爹口中,得到進一步證實。
「她……」郭強支吾,不知應否吐實。女人亦不敢貿然相認,畢竟當年她的離去,留下太多不堪,讓郭強及小茹承擔。
「她是小茹的……娘親嗎?」小茹等不到郭強的答案,徑自又問。
女人唔咽,以手捂口,捂不住狼狽哭聲和呢喃︰「娘對不起你……」
這句話,訴盡了答案。
小茹僵僵站著,沒再開口說話,定定忘向女人,仿佛失了神,郭強把她抱起,將小小螓首按進寬闊懷里,他轉頭對身後女人低吼︰
「你還不走!出去!」
「小茹……」女人想踏近一步,被郭強凌厲眼神逼退,無計可施下,她走出珍珠閣後門,門扉掩上前,蒙蒙淚眼仍是望著小茹,依依不舍。
「爹,娘走了……娘又走了……」小茹喃喃說話。
「沒有『又』,她本來沒回來過,忘了這回事……我們父女倆,這些年來不也過得很好?小茹,走,我們回廳里去吃飯,宴席還沒結束,你最愛的兔饅頭快上桌了……太遲回去會被吃光的。」郭強故作輕松,要粉飾掉逃妻帶給女兒的刺激。
他不願讓女兒認娘,便是擔心小茹的反應。
這些年里,小茹不是沒吵著想要娘親,尤其每回在外頭受了委屈,被惡劣孩童取笑,說她是個沒娘要的孩子時,她便會向他哭鬧,用哀求、用撒嬌、用死纏爛打,要他找「娘親」給她。
有時他會軟聲安撫,有時他會厲聲斥責,造成小茹對「娘親」的又愛又恨,他知道女兒渴望母愛,也明白女兒對于娘親拋棄她一事,無法諒解,她需要時日適應,而非一夜之間教她全盤接受。
小茹抿抿嘴,不答不應,任由郭強抱起她,返回前頭宴席,圓圓眸兒,直覷那片虛掩門板,不知心里想些什麼。
延維縴掌托頰,食指輕輕在粉頰上敲啊敲,窗外,戲已終人已散,她仍是看著那處位置,眼都沒眨。
她沒弄懂是怎樣的心思驅使……說不定是成親過程太無趣,先得閑得她發慌,教她決定起身找樂子。
延維踩上窗欞,腳步輕蹬,躍入沉沉夜幕中,以凌空之姿,尋找那抹離去的女人身影——她尚未走遠,雙肩一顫一顫,頻頻拭淚,在寂靜街道間,形單影孤,哭聲仍隱隱傳來,好不可憐……
延維緩緩跟了上去。
完全忘了狻猊要她乖乖等他回來,洞房花燭。
新房冷冷清清,新郎官獨自一人守空閨,龍鳳雙燭 啪燃燒,燭淚滴滴墜下,在燭台聚集,隨夜色更深沉,蠟炬漸消,拋下千金春宵及新郎官的亂跑新娘,總算又爬窗回來。
「壞家伙,哪兒去溜達去了?」一對長臂探來,牢牢逮住沒乖順待在房里,靜候他掀蓋頭的頑皮新娘。延維沒來得及反應,溫熱炙燙的唇,已擒獲她溫軟耳垂,在她發鬢間,吐息廝磨。
濃濃酒息,光聞,便教人醉。
「他們是把你丟進酒壇里了嗎?」她頭一回在他身上嗅到的不是煙香,而是酒味,味道好重,蓋過了煙香。
「相去不遠。」狻猊呵笑,伴隨字字吁出,自然是醇郁酒氣。
今夜,被閣里眾人一杯一杯灌,若拿個木盆子裝,大抵也有六成滿,用來泡澡都快沒問題了。
他沿著她縴美皓頸游移,撒落或輕或重的咂吻,手掌捏握小巧玉劾,指月復眷蹭著那寸柔膩粉女敕,手指所到之處,薄唇隨後跟上、吻上。
束在柳腰上的金邊紅帶,遭他卸離,流泉一般,蜿蜒流溢兩人腳下,繡巧精致的嫁裳,不敵衣料下白玉無瑕的雪膚更教人欣賞眷愛,他扯去繁復珠綴的紅綢,埋首芬馥女敕軟間,制造屬于他專有的火熱烙印。
酒,能亂性。
半醉的他,骨子里的獸,掙破了枷,隨心所欲,毫不顧忌,做著他渴望想做的事。
「先……先等等,狻猊——我要更你說件事兒,今天晚上,郭強他那個逃妻回到閣里找他,似有復合之意,郭強趕她走時,他女兒卻——」她嘰嘰喳喳,搶著要說。
「噓。」他噙著魅笑,酒意使他眸色氤氳,迷醉人一般的朦美。長指點住她的朱唇,阻止她說下去;「別談其他人……」
「可是——」她還沒機會說她今晚尾隨那女人去,放他一人在新房枯候多時所看見的……
「現在,只許想我。」
抵在唇間的長指移開,擾她開口說話的小小阻礙消失,她卻沒能再多嘴,取代長指的唇,密密纏來,封緘過多的言語,僅容親昵的濡沫聲交迭。
洞房花燭夜,最不需要的,就是去管別人的家務事。
她與他的「家務事」先處理一下比較重要……
接連數日的風平浪靜,教人誤以為郭強逃妻事件已悄悄落幕,郭強沒與任何人提過此事,表面故作鎮定,將心力全放在珍珠閣的工作上,那女人亦不曾再來。
延維不是好事之徒,當然不會找上郭強,問些後續發展或說任何閑話,與狻猊無關的事,她全都興趣缺缺,懶得多加理睬。那夜跟隨女人而去,她亦百思不解,自己哪根筋攀錯了,才會做出這無聊閑事。
日子是很平靜,與狻猊成親之後,不過半個月余,兩人足跡已踏遍數城,游歷賞景。
在飄落白雪的城里,搓著圓雪球,瘋癲玩耍;在繁花盛綻的城里,躺臥大片花海間,嗅盡花香;在結滿葡萄的城里,三餐只以甜葡萄為食,在彼此唇色間,追逐著香甜汁液。
她玩得不亦樂乎,閑雜事,早已拋到腦後。
今早,和狻猊回到珍珠閣,才知道潛藏在平靜底下的洶涌暗潮,並沒有停止動作,等到事情再發生,一切急轉直下,如驟雨突臨——
「我要娘親,爹,求你讓娘親回來,小茹要娘,小茹要娘啦……小茹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笑我是沒娘的孩子……」小茹聲淚俱下,拉緊郭強的袖子,哀哀搖晃。
原來,這段時日里,消失的那個女人,並未真正離開。
她主動接近小茹,在孩子往學堂上課途中,與小茹踫面。
一開始,小茹不願搭理她,總是加快步伐跑走,她不死心,一連數日,靜靜走在小茹後方,伴隨小茹走上好一段路,小茹板起臉兒瞪她,她也不退卻,溫柔笑睇著久違的女兒,臉龐間,瓖滿慈愛縱容,或是默默垂淚,無語凝咽地注視小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