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始終沒有喊我半聲?」狻猊再度確認一遍。本以為是自己耳朵出錯,沒有將她的求援的叫聲給听進去,還稍稍斥責了自己,卻听負說道,她遭砍時,雙唇閉得死緊,只顧著揚著笑靨,迎向雙龍劍的揮砍。
被砍了,有空閑笑,沒空閑叫他,有鬼。
「沒有。」負很篤定。
「我明白了。沒砍掉她的小命就好,那一劍,可以與她恩仇相泯?」他心里明白六弟對延維的怨懟,負不是聖人,沒天人的寬大胸襟,要他以德報怨,輕饒戲弄過他與魚姬的萬惡禍首,確實很不人道。
不過既然砍過了延維,心中的不平也能稍稍獲得紓解吧。
六龍子頷首,勉強同意。
「那一劍,砍得不淺。」先說來讓狻猊有心理準備。「而且,她不讓任何人醫治她,魟醫也被她驅趕出去。」
「也就是說,她現在還在噴血。」
「你快去吧,她很倔,指名非得等你回來。」
「行了,回你家小身旁去吧,她大概被嚇得不輕。」狻猊揚揚手,要負離開。此時的他,反倒放慢腳步,斂去了急躁,甚至佇立原位,背靠城牆,緩緩抽口煙香。
昂不解五哥何以止步,沒盡速趕去查看延維情況,他以為五哥听完延維傷勢嚴重,該會心急如焚,驚慌失措……至少,到方才之前,他確實在狻猊臉上看到了那些。
昂也明白他五哥自有打算,沒有多問,旋身離去,出了將海水區隔于外的鎖煙樓。
狻猊是故意的,沒錯。
因為延維同樣心存不良。
她打些什麼主意,他輕易拿捏到頭緒,而他,為她的做法,感到憤怒。
紫眸黝黯緊縮,與瞳同色的薄鱗,帶著泛金光澤,失去控制,長滿左半邊俊顏,煙管竄出的裊裊煙霧,稍稍模糊了他臉上獰美得戾氣。
憤怒……
怒到逆鱗失控狂冒,是連上回看見延維耍手段,把林櫻花送到王富貴新房里,都還不曾發生的事。
延維這家伙,卻做到了。
耙玩這麼大、這麼瘋、這麼不顧死活,那就多痛一會兒吧,自找的,怪誰呢?不讓別人醫治她,圖的目的,太明目張膽了些。
狻猊一口接一口,充塞口鼻的香火,嘗不出滋味……怎會嘗不出?平時不正是香火里的祈禱氣息教他沉迷,此時嘴里滿滿的煙,卻變得索然無味。
它們安撫不了他翻騰的怒火。
連在此處多停留一刻,他都必須耗費最大力氣,才能逼得自己壓下急于奔向延維,去看她傷勢的沖動。
吁出煙,也吁出了嘆息。
狻猊身影一動,人如煙般竄升,入了樓子。
昂將延維暫置在狻猊房內,一股血味,濃濃腥膩,混雜于滿室輕煙里。
昨夜,他抱進懷里同眠的溫香軟玉,仍舊躺在同一張長榻,笑得那麼嬌嬈、那麼媚甜,長發鋪滿榻枕,彷若無心翻倒的上好絲綢,黑亮滑順,由榻上流泄至琉璃玉石排砌的地板。
簇擁在黑亮青絲中央的小巧臉蛋,依然精致無瑕,一如昨兒個,殷勤為他送上鼻煙壺般,堆滿佞笑,只是雙腮間,應有的粉櫻顏色消失無蹤,由慘白取代。
正因為臉色如此白皙,加倍突顯著,沖他彎彎微笑的眸,有多烏黑晶亮。
頰上,幾點艷紅,像花,綻開在那兒。
與真正花兒最大不同之處,是它們沒有芬芳花香,有的只是腥血氣味。
延維身軀軟綿綿,橫臥榻間,笑容可掬,若胸口橫亙的那道長長血口,沒那般驚人、刺目,他會以為她剛剛午憩睡醒,嬌顏憨懶嫵媚,不勝羸弱。
劍傷由右肩處開始,斜斜地、毫不遲疑地,劃過衣領,劃過縴細優美的鎖骨,劃破柔膩的膚與血肉,更劃斷胸肋,長長而下,收止在她左半邊的腰際,若力道再加幾成,足教她身軀兩截分離。
血,濕濡著黑裳,紅艷吞噬不了黑亮的衣料,只有當鮮血不絕汩出,由黑裳邊緣,滴落滿地,才覺觸目驚心。
那灘花般的紅,映入他紫色眼眸,似乎也將他的眸色,染上一層赤艷。
「嘖嘖嘖……」狻猊輕輕搖首,好整以暇,坐在長榻邊,不介意鮮血弄髒衣裳。「你可真是豁出去了,為達目的,一點都不怕死嗎?」
「我延維命很大,沒這麼嬌弱……」她喘著息,嗓音很輕︰「你看到了,我在這里是有生命危險的,你保護不了我,你沒辦法時時刻刻綁在我身邊……把言靈還給我,不然我下回不見得還有好狗運,能避開要害……等你從人界玩樂回來,我早就一命歸西了,快還我……」
第十一章
她唇畔牽起挑釁的甜笑,很淺,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囂張不了。
「為了堵我一句話,要證明我的存在不及你的言靈有效,不惜在我六弟面前做戲,激他賞你一劍,用苦肉計來換回言靈……」狻猊道出她的詭計,銀煙管取代他的指,挑開被利劍劃破的血污黑裳,出她的傷處。
劍傷範圍太大,殘破衣裳撩開,她近乎上身光果,狻猊無謂男女之別,大掌撫上她的嬌軀,指月復滑過迸裂的血口,她疼得攢眉,倔強咬住痛吟,不讓半絲脆弱溢出唇間。
「……比起言靈,你確實是差了一點……若我沒被封住言靈,今天六龍子那一劍,我逃得掉,是你,害我險些給斬成兩段。」她將她的受傷,全怪罪在他身上。
他說對了,她就是要堵他一句話,故意來上這一出戲,她不畏懼痛,只要能看見狻猊吃癟受窘,並且自覺羞愧地奉上言靈還她,一切都很值得!
狻猊指掌間,泛出暖熱煙絲,來到傷口平整的肩胛之處,五指如撫琴,輕緩捻動,便見原先大量冒血的傷,止住了血流,膚肉黏合、碎骨拼湊,玉肌恢復往常細女敕雪白。
劍傷領著他的手,停佇在她綿軟的左側豐盈。
刀劍無眼,不懂憐香惜玉,在美麗飽滿的雪乳上,砍出了丑陋血痕,狻猊攏握一掌女敕軟,手里煙絲治愈的速度,放得極慢,狀似認真專注,不讓猙獰傷疤有一絲機會殘留下來,為此,他手掌停留于她左胸的時間,長得像經歷了好幾個時辰。
他掌心好燙,靈巧手指,彷似著自己豢養的一頭乖貓。
原先,她虛弱得承受不住任何踫觸,即便是他如煙一般的拂弄,也教她疼得直冒冷汗……
漸漸地,疼痛緩慢消失不見,干擾她思忖的痛楚,變得薄弱,反倒另一種感官越發清晰……
他指節間的硬繭,滑過不再熱痛的膚上,刮搔出一陣哆嗦和莫名的酥麻,尤其,他徘徊在敏感細致的女敕乳,久久不挪去,手掌的重量緊貼她怦怦直跳的心窩口,沉得令她忘了該要呼吸。
她想從他臉上看穿他的思緒,他對于她加諸的指控和做法,是生氣或認同?
他替她療傷,默默不發一語,手掌觸模她柔軟身子,卻沒有其他男人垂涎她美色時的下流貪婪,紫眸緊緊鎖住她的臉龐,恁般深邃,難以看透,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異樣——她就很想問,他臉上交錯浮現的紫色龍鱗,是怎麼回事?
看起來有些……嚇人耶。
「你沒像之前一樣喊我出來,替你擋刀擋劍,你險些給斬成兩段,是自找的。」狻猊淡淡說,聲調從一踏進屋來便是這樣持平,沒有責罵,沒有咆哮,如同旁觀者,說著無關痛癢的風涼話。
「你六弟那副凶惡嘴臉,嚇得我喊不出聲,他一劍斬來,又快有狠,誰反應得及?再說了,你一瞧林櫻花就閃神,說不定我喊過你,是你沒听到。」她繼續羅織罪名,冷哼後,倔強再嗆︰「你不要以為這次治好就沒事了,言靈不還我,一定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危險!」她以此要挾,等同也在告訴他,她有多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