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沒听進半字,耳里滿滿充塞參娃的聲音,嗔懟的、嬌蠻的、哭泣的……
睚眥才不會使詐!他是憑實力!她和武乘鳳對吠聲響亮有力。
那……我算不算漂亮?
如果我是女的……你覺得,好看嗎?
她沒發現天真問出這些話的她,有多嬌艷俏美。
我膩了,可以了啦,我不想待在人類城,這里好無趣……睚眥,我們回海底城去,好不好?她是雙眼含淚,催促要他加快回家的腳步,不惜撒起謊來。無趣?明明早晨還躺在榻上,咕噥著她沒生病,埋怨他不讓她下床,白白浪費好多逛街玩樂的時間。
我是要拜托你,別處罰睚眥!他真的很早就抓到我,這點我可以替他作證,他絕不是偷懶或無能……我要說的,便是這個。自己的死活都不重要了,是嗎?替他求情,幫他月兌罪,為他說話,才是她趕他回城的唯一大事,是嗎?她的心思那麼好猜,可當他真的听見她笨到為他說出這些話,他就知道完蛋了他,這輩子,注定栽在她手上了,她如果不如此扞衛他,興許他還能控制泛濫的情感。
趁我還有辦法擠,就順手幫你收集一些,不多,泡茶泡酒都可以,你要省點喝,不然以後就沒有……好想罵她蠢!好想戳她的腦袋!好想搖晃她的肩,要她別這麼可愛行不行?!
再也沒有了。
這樣的她,再也沒有了。
睚眥目眥盡裂,切齒咬牙,為此怒火沸騰。
「是睚眥嗎?」
淹沒在男性咆哮聲中,突來的問句顯得弱小無力,宛若一陣微風,入不了誰人之耳,不敵龍骸城天搖地動所發出的轟隆隆震響。
「你是睚眥嗎?」
一切,突地靜寂下來。
城仍重重搖晃,瓦柱仍崩裂傾斜,海潮聲兀自流溢,睚眥卻停止了龍嘯。
方才,鑽進耳里的遲疑輕問,軟柔綿細,熟悉得難以置信。
當他緩而慢的回首間,又听女敕嗓困惑在問︰「我好像听見睚眥的聲音……」
那株他以為慘死鍋鼎內,被碎尸萬段的參,正眨動圓滾滾燦眸,一臉好無辜好遲疑又好惶惑地虛掩雙耳,以抵擋睚眥巨大的吼嘯威力。
明明听見睚眥與誰正忿忿吵架,她興匆匆奔來,那熟悉的聲音,帶著她陌生的悲憤,爆發驚天動地的吼叫,沒有夾帶任何威言惡語,就只是單純放聲喊叫,那麼疼痛、那麼奮力、那麼無所適從……
她是連滾帶爬才能從震蕩的龍骸城一路上來,踏進半毀的龍主寢居,一個她未曾謀面的「男人」,站在那里,瘋了般的吼著。
身高、背影及壯碩體形,全是她認識的睚眥,那頭囂狂長發和飛須,渾身漂亮龍鱗顏色,她不會錯認,可「男人」又擁有她沒瞧過的沉鐵長角,龍鱗蔓延的範圍也不一樣,五官不是她見慣的睚眥,那是介于人形與龍形的混亂交雜,雙眼瞠著淡淡青綠,獠牙外露,雪白嚇人,偏偏由他喉間傾力滾出的嘯音屬于睚眥沒錯,她才有此懷疑一問。
然而,當她被壯實雙臂惡霸地攫進他懷中,她便肯定了他的身份——
是睚眥。只是不懂他怎麼會是龍顏人形的怪模樣?
「你回來,好慢哦。」
區區一句話,怒挺的獠牙、龍角和逆鱗,一項項被拂平按捺,乖順藏回膚下,緊抱她的手臂,已不再是駭人的銳利龍爪,恢復為長而帶繭的十指,扣纏在她縴軟腰後,逼她整個人送入他胸坎間,每分每寸必須與他貼合,他藉此來確定懷中的她,不是幻影。
手,順沿她身軀凹凸曲線向上,檢查她哪兒缺了瘦了。很好,手腳安在,也沒有挨餓饑餒的慘樣……他一路來到她粉色雙頰上,然後——
惡狠狠收擰,左右拉開,斥吼送上︰「叫你不要四處亂跑!害我一回來找不到你!」
「痛痛痛痛——我——」來不及辯駁半字,小嘴就給蠻橫堵上。
他這個吻,真是不溫柔,太過猛烈粗暴,啃咬她的唇,強吮她的舌,貪她的香甜,需索她的撫慰,更須由她逐漸泛紅發燙的體溫及特有的濃郁參香,來證明她的安然無恙。
此刻他無暇也無須去思考為何父王說已殺害她,而她卻還在他面前完好無缺這種蠢問題,太簡單了,他被耍了,被他那位總抱怨九子不肖的爹親給耍玩一番。
他真是急瘋了,連最容易識破的一點亦忽略掉,他留電擊在她身邊保護她,又怎可能她慘遭魟醫切片下鍋而他毫無所覺呢?要傷她,得先毀去電擊才有可能呀,電擊若毀,他定能馬上感應到,電擊可是他一截龍骨所幻化吶。
他連余光瞄去都不用,便能感覺老爹促狹暗笑——笑中帶苦,為他毀損的諸多稀罕寶物。
這株參娃,該不會是共犯吧?
思及此,他懲罰性地咬了她的軟舌,力道拿捏恰好,讓她覺得痛,卻不見傷,輕輕一咬,又撫慰地舐著他造成的微紅。
不會的,這家伙,沒那種心眼,玩弄人心的試探,不是單純如她所會做的缺德事,她若參與,定是被蒙在鼓里,遭人當成無辜棋子在使。
「睚眥……」參娃不再處于完全被動,她軟軟雙掌扶在他臂上,邊撫模結實肌理上的鱗片,順沿而上,直到輕捧他的臉龐,細膩指月復試圖平緩他面容間的緊繃,龍鱗浮現後只剩下些許蛛絲馬跡可尋,淡淡紅痕,正在消褪中,他像只被馴乖的獸,臣服于她柔荑之下,他閉起眼,貪婪享受。
參娃手勢擺好,兩指學蟹螯猛然發動攻擊!
向左拉,向右拉,如法炮制!
「你干嘛一回來就陰陽怪氣,鬼吼鬼叫?!好似誰招惹了你一樣?!」
她擰起他也毫不客氣,誰教他剛剛同樣很惡劣地對待她!
她等他回來等了這麼多天,想過無數重逢的可能性,有感動的相擁,有睚眥爽朗的笑臉相對……可沒期待他一回城就欺負她!
「回房再告訴你。」他不想留在這里,大飽他父王的眼福,他父王想看的笑話已經看得足夠了,就讓他父王邊笑邊收拾一屋狼籍吧,哼哼!
第9章(1)
回到睚眥的樓居,他疲累的坐下,在與他身形等長的橫亙大石椅間癱成軟泥。
前一刻才說著回房要告訴她,現在卻半個字也不吐,甚至順手抽來海草枕往腦後一墊,閉眼像要睡了,眸下一抹微黯,不知是睫的陰影,抑或是當真太倦的痕跡。
「過來些。」他伸出手,仍是閉著眼,參娃牽住他的大掌,隨他的收勢而同坐與大石椅一角。
「你很累哦?」
「兩天沒睡追著參跑,好不容易得手,半路遇見饕餮搶走靈參,又不眠不休再花兩天時間去追另一株靈參,趕回城里,一劇嚇破膽的戲碼還在等我入甕,你說,我累不累?」
「什麼戲碼嚇破膽?」
「你不是听見我‘陰陽怪氣,鬼吼鬼叫,好似誰招惹了我一樣’,還多此一問做什麼?」那些他朝他父王吠的字句,淪為她口中的陰陽怪氣、鬼吼鬼叫,他真替自己不值。
「你一直‘呀呀呀呀呀呀——’應該是呀到很累。」她理解地點點頭。
「在那堆‘呀呀呀——’之前,我說的話,你有听清楚嗎?」睚眥張開利眸,緊觀她。最好他是只有一直很累的「呀呀呀……」啦!
「嗚……」被他一劍的參娃呆怔,努力回想,他與龍主對吠得很大聲,有長耳朵的人都听見了吧,當然也包括她。可她那時一心只追逐他的聲音而來,倒沒有太留心他惱吼些什麼,她確實是有听到的,她記得他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