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從來沒想過我的義弟和女兒竟然……」
他會與楚燦這位相差二十余年的小兄弟義結金蘭,自是欣賞楚燦的人品及個性,再加上親人般長年相處,楚燦有哪些缺點,早瞧得一清二楚,想藏都藏不住。他還像個老爺子總是叨念楚燦該要娶妻生子,不解楚燦這種面容好、性格佳又勤奮顧家的男人,怎會遲遲沒有姻緣,如今恍然大悟,原來楚燦早已心有所屬。
若將女兒這燙手山芋……不,是掌上明珠交給楚燦,他是絕對不用擔心女兒受人欺負,反倒要替金蘭義弟捏把冷汗。他自個兒的女兒是怎生嬌蠻,做爹的也是明明白白,真要幫她挑個事事包容的夫婿,恐怕這類型的好男人不是死了就是尚未出世……唯一治得了乘鳳,讓乘鳳乖巧听話,自小到大只有楚燦有本事。
楚燦一句話,更勝他這個做爹的長篇大論,乘鳳老是楚叔叔長楚叔叔短,別人家的女兒年幼不懂事時嬌嚷「長大我要嫁給爹」,他家的女兒把這項福利賞給了楚燦,當他與楚燦同時出現在小乘鳳面前,她絕對二話不說是撲進楚燦懷里討著要抱,想著想著,眼淚都忍不住快掉下來,嗚嗚……
他的女兒……配得上楚燦嗎?呃不,不要妄自菲薄,他家寶貝乘鳳只是嬌了一點、霸了一點、壞脾氣了一點、蠻橫了一點、任性了很多點……
楚燦年紀比乘鳳大太多……但只勉強挑得出這項缺點,其他的缺點全在他自個兒愛女身上。
把她嫁給一個治不了她的年輕毛小子,可以想見,三不五時他這個做爹的,還得出來收拾夫妻爭吵的殘局,萬一女兒失手鞭死親夫——武緯文顫了個哆嗦。
若是楚燦……
前景一片光明美好!
他好似看到他無力管教的女兒,乖順得像只貓,在楚燦身旁不敢放肆,而楚燦的身分擺進女婿位置,武家莊大小雜事,丟給他管也很理所當然呀!
這個好!這個好!這個大優點完全淹沒掉楚燦今年貴庚。
「燦弟,你真的……喜歡我家鳳兒?」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哦……
「是,大哥,我喜歡鳳兒,我愛她。」楚燦堅決回答,贏來武乘鳳感動的眼淚兩行。
「娶了她,我可是不接受女兒被休回家這種事。」貨物既出,概不退換。
「能娶鳳兒,我會疼她憐她,一生一世,只有她不要我,絕不會有我不要她的情況發生。」
「楚叔……」
「武家莊這一回,真的要辦喜事吶。」
武緯文拈胡輕笑,廳里爆出歡呼與掌聲,反應略遲的楚燦和武乘鳳無法置信一切就此迎刃而解,他們的煩惱和糾結,隨著一句一聲的「恭喜小姐,恭喜楚爺」化為烏有,他們相擁在一起,武乘鳳哭得淋灕暢快,甜蜜的淚水,流再多也不可惜。
成就一椿好事的信箋,被擱置一旁,此時此刻,武家眾人誰記得失蹤的未來姑爺性啥名啥,誰還管他們去往何方?
喜悅淹沒了不相干之人的足跡,曾停留在武家莊的點滴回憶,拋諸大海,隨波遠去,淪為過客。
第7章(1)
海水冷冰冰,一潛入深海,听覺變得渾沌,仿佛誰捂蓋了雙耳,只聞潮波起伏之音。湛藍的水,實際上並不是混了靛青染料,她掬一瓢在掌心,它是無色如清泉一般的水液,睚眥說,海水的藍,是折射日光所致,她還有許多好奇事兒想問,像是游過她身旁的玩意兒叫什麼?以及海有多深?有多寬?有多廣?
若是以前,她會討著要去逛遍海景——海,對她而言是那麼新奇陌生,但這次她很安靜,沒有開口要求任何一件事,解釋海沙沙湛藍也是睚眥自己先提的,她的反應是點點頭,表示听見了。
她不敢表現出半絲深感興趣的神情,就是不想讓睚眥停下回城的腳步。
她在睚眥懷里,憑藉他的術力得以不受海壓擊碎腑髒,更能順暢呼吸而不嗆入大量海水,衣裳發膚不沾半點濕,他們一直在深潛,像永遠到達不了盡頭一樣,海不再清澈明亮,如入黑夜,周遭有著怎生景色已無法辯識,直至腳底下有淡淡光源照耀上來,她才發覺有洞天。
巨大的海底城,就在她正下方,她變成半空翱翔的燦光,似星,一閃一閃地。
龍骨大城,更教她吃驚,而它,正是睚眥的目的地。
「那條龍骨,是我家祖先本體,它的骨骼沒有腐去,後世子孫相信是它仍一心庇護族人的決心所致,便在其骨骼處落地生根,久居了下來。」睚眥看穿她眼底難掩的驚嘆及興味。
「你的本體也這麼大嗎?」
「沒有,龍族子孫沒有誰能再勝過一代龍主。」睚眥說著,雙足落地。
站近一瞧,參娃更覺龍骨無比龐大,城門正是龍口,要從龍口進去,有種化身為小蝦米遭吞噬的錯覺。
她一腳跨入,停在龍口中央,回首朝睚眥笑,做了個滑稽俏皮的動作,手舞足蹈。「救命呀!救命呀!我要被吃掉了!」
「原來不是只有我有過這種想法,所以我很討厭走大門進去。」他走上前,將這株塞龍齒牙縫都不足的小參勾回膀間。
「二龍子!」守城的蝦兵恭敬抱拳行禮,個個臉上想笑而不敢笑,九成是看見參娃剛剛的幼稚舉動。
「好、好大的蝦子。」這些蝦兵跟她在天山山泉里瞧過的溪蝦,等級差好多,蝦頭人形,又高又壯,螓首朝左邊撇。「哦哦哦……好大的螃蟹!」
參娃就在一路上的驚呼聲中,走了好久好久才抵達龍骸城第五層樓,進入明亮的珍珠廳。里頭的擺設,與她去過的任何一處人類宅子全然不同,廳里水波輕漫,壁上瓖著幾乎可以容納她蜷身躺進去的幾顆巨貝,殼中有珠子,光源便是仰賴它供應,這里不見木桌木椅,多砌石或貝或魚骨,再綴點彩色鱗片,單憑鱗片的反照和貝珠之光,室內淡淡七彩籠罩;這里不植花卉,碧綠水草,婀娜多姿,擺動軟盈身軀,隨水波起舞,數十條不及尾指大小的魚兒,通體螢亮,圍繞水草嬉戲。
「二哥,你終于回來啦?」一名出色的男子,由廳側珊瑚門步入,煙管不離嘴,找了座位,慵懶坐定便不喜再動。
「沒料到你是最後一個回來。」人未至,聲先飄飄進到廳內,參娃險些站不住腳,膝兒酥軟,說話之人,第二個來到。
「哈哈哈,這次我輸了老六,但贏你我就痛快了!」洪鐘巨響,打破方才裊繞耳畔的沉悅天籟,笑起來像打雷。
「……」啥話也沒說的高挺男人,跟在大嗓門後頭,面無表情。
「靈參這麼棘手,耗費你很大功夫才逮到它嗎?」又來一個手里拿著果梨啃咬咀嚼,還撥冗酸睚眥兩句的男人。
「明明只是第二難尋的藥材,六哥都回來好幾日,二哥怎會拖了更久?」這回入廳的這只男人臉上有笑,又不是嘲弄,倒顯真誠,外貌翩翩,很是爾雅,其後還有兩人尾隨。
這八個男人各有其風采和特色,有的看似粗獷,有的貌若天人,或坐或站或臥,無一姿態雷同,應是睚眥的兄弟們。參娃偷瞟好幾眼,從第一只望到最後一只,私心認為還是睚眥最好看,突地,她臀兒被偷襲,遭人響拍一記,她驚跳起來,縮進睚眥懷里,罪魁禍首正是她在水鏡中曾見過的魟醫。
「這株靈參好!已會化人形,代表修行足,日月精華得充沛才長得水女敕女敕哎喲喲喲喲要斷了要斷了要斷了二龍子屬下的手要被您拗斷了——」夸獎話沒說完,以慘叫聲做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