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得多單純,覺得「寶寶」適合,便將它送給她,他討厭被叫寶寶,但不討厭寶寶是她……他剛剛的語意,如是說著。
她綻開笑顏,一掃陰霾,心情好得教 梟不懂雌性生物的脾氣怎麼說來說來,說走便走?
于是,名字確定下來。一窩貔貅全跟著 梟這麼喊,否則老是小疫鬼小疫鬼叫,多見外呀。
對于鈴貅贊她比 梟可愛,她只是微笑,雖不反駁,但在她心目中, 梟的可愛,無人能敵。
「你怎會愛上我家小弟?他除了臉之外,一無可取呀。」瑤貅感到好奇,好奇之外,更有「你是不是被詐騙?」的困惑。
「 梟他,對我,很好,很溫柔,我不知,該如何,說……他讓我,覺得自己不、不是,一只,疫鬼而已,他,接納我,擁抱我,給了我,一切我所,沒有的,他是第、第一個,一開口,不是叫我,滾,的人,沒有被誰,需要過,的我,第一次,遇見,一個,那麼想,要我,的人……我願意,給他,我的所有。」
她表達不出多豐富華美的詞藻,所知有限的字匯僅能做到這樣,還有太多太多理由,感動著她,或許說出來,听進旁人耳中,會覺得不倫不類,甚至是「啥?這樣也能讓你感動?你太容易上鉤了吧?」,然而授與受,原本便是相當主觀的事,有人欲念多,區區一個動作或語句,滿足不了,認為被敷衍,被虧欠︰有人欲念少,輕易快樂、輕易知足,她屬于後者,所以她獲得好多好多,大家的善待、大家的微笑、 梟的注目、 梟的專一,甚至是 梟指月復撫過她臉頰的一抹溫暖,她都珍視無比,感到自己的幸運和幸福。
三姐妹交換了眼神,彼此眸光皆是晶亮的、贊賞的。
她們嘴中的「小弟」,雖然缺點一籮筐,惡獸本性又差勁到極點,總被她們的伶牙俐齒給嘲謔著,然而她們怎可能忘卻,當她們仍是稚女敕小貅時,是這個小弟將她們抱在懷里,任由她們攀爬游玩,粗蠻又笨拙地哄著她們睡,保護她們平安長大。她們對他的感情相當復雜,身份為姐姐,又像妹妹,他是弟弟,更像兄長。
听見有人願意如此深愛小弟,他們由衷開心。
「你呀,也別太順著他,把他給寵得更壞,已經不是啥好東西,再嬌恣下去還得了。」瑤貅假意教導她要「馴夫」,心里很明白,這只小疫鬼一定做不到,瞧她此時的傻笑就知道。
「寵不寵是一回事,我倒希望你在小弟身邊,時時盯著點,別讓他干些玩命蠢事,善事不做沒關系,惡事別又記上幾筆就好,畢竟他……不是被允許存活的生命,現在他能平安無事是爹娘求來的,只要犯下一點點錯誤,便足以讓神族有了收拾他的借口。」瑛貅梳弄寶寶的黑綢長發,語氣雖談,蘊含的擔心卻滿溢著。
鈴貅點頭附和。「你最好是死纏著小弟,使他的心思全掛在你身上,沒空去回想當年的惡獸血腥快活。」安安穩穩,認認分分的去當只貔貅就好,別老以為自己不是貔貅的一員,懷念上一世的惡獸威風,明明從頭到腳都長得像貔貅,還要否決此一事實,豈不是自導煩惱?
這件事,寶寶是知道的, 梟將它當成故事,透露予她,用著不滿不屑的神情,敘述他爹娘那時為月復中人貅混血孩子尋求一線生機,與神族達成的共識,雖讓四個孩子暫無性命之虞,不代表難題到此輕松解決,神族給予一段沒有期限的考驗, 梟不被允許犯錯,否則溯及既往,惡獸那世的宿業,也要一並索討。
「嗯,我會,努力,跟 梟,一起,平安,度過,所有,考驗,不讓他,一人,面臨,危險。再一起,好好地,活著。」寶寶稚柔的面容,有著絕不撼動的決心。她沒有強大的力量,她只擁有疫鬼傷害人的可憎體質,弱小如她,倘若能對 梟帶來一些些好的幫助及影響,她都會竭盡所能去做。
「好寶寶。」瑤貅有些明白小弟對這只小疫鬼念念不忘的緣由了。她很純真,感情澄澈透明,專一對待,並且毫不保留,人界有句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小疫鬼一定是屬于不願單飛的那只例外,情願與心上人患難中相伴吃苦,也不願獨善其身,傻得明膽方是火坑,她亦會縱身躍下。
「是說,小弟真慢,這回不知又要被爹給扁成啥慘樣。」鈴貅落坐,小手里卷著自個兒粉色長發在玩。
真是的,小疫鬼今天這副扮相好可愛,不趕快回來瞧瞧,絕對是他的大損失!
案子切磋武藝是司空見慣的事兒,有時興致一來,打上一整天不無可能,小弟不服輸,即便打不贏爹,也要糾纏著爹一打再打,常常非得要爹直接擊暈他,扛回家里,才能結束對戰。
「爹越是手下留情,拖的時間越長。」瑛貅收拾一桌子珠花頭飾,全掃進一個石盅,不像人類視若珍寶,一件件小心收藏。
明明一招狠狠朝小弟打過去便能終止無意義的體力揮霍,爹卻老讓著小弟,說小弟那具軀殼是蘊藏豐富潛力的奇材,稍加琢磨,便可能成大器。
「希望,別受傷了,才好。」
四個女娃兒又嬉鬧了許久,聊瑛貅愛吃的人類食物,聊瑤貅趕跑追求她的縱多公貔,聊鈴貅心儀的勾陳,聊三只小母貅與 梟兒時的趣聞,也聊寶寶和 梟初識的往事,直至不速之客到來,打斷姑娘們嘰喳討論的好興致。
白胡老仙翁先以爽朗呵笑聲為鐘鼓,知會他的來訪。「小女圭女圭,你們的爹呢?」
三只小母貅與老仙翁不算陌生,他們瞧過他好些回了。
「後方崖下草原。」答話的是瑛貅,不過她不明白,憑老仙翁的能力,豈會察覺不到爹所在之處?不,她認為他是知道的,多此一舉到貔貅洞來,莫非……
三個女娃同時警戒挺身,擋在寶寶前方。
擋有何用?擋得住人影,擋不住味道。
「人界此時,疫鬼正在興風作浪,數個城鎮爆發大規模疫病,哀鴻遍野教人不忍卒睹,天界派出司職的貔貅前往平息疫亂,追捕疫鬼,這只……是逃到此處躲藏嗎?」老仙翁拈著白胡。
「不是!她是我們家的!」三人異口同聲,扞衛她。
「何時疫鬼與貔貅變為一家?」
「有誰規定疫鬼與貔貅不能是一家?」瑤貅皮笑肉不笑,反問。
「疫鬼像老鼠,貔貅像貓,貓鼠天性相沖。」老仙翁細不見瞳的眼縫,掩蔽了他說這句話時的用意,看不出是試探,抑或純粹好奇。
「只要老鼠不怕貓,勇敢靠近,貓不想吃老鼠,願意好好相處,貓與鼠也是能和平並存。」瑛貅回道。
「萬物和睦共處,無事無貪無仇無怨,天地萬物,一人之身也,是謂大同,亦是天庭致力希望達成的圓滿夢想。」老仙翁 首同意小女娃的論點,只是說來容易做來難,世間相生相克的人事物數之不盡,亦是維持天道秩序的某種平衡要件。
「大同?我們家里就有一只……」但與老仙翁說的和睦啦無爭啦完全搭不上關系。鈴貅嘴里含糊嘀咕。
「她若非人界惹事生端的疫鬼,我自然不會為難。」老仙翁打量著寶寶,續道。
瑤貅擺擺手。「她不是,我們可不知道人界發生什麼大事。」這是實話,在貔貅洞,不刻意去管山下動靜,是很輕易就忽略掉那些紛紛擾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