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家中,娘親最大,向來她說了算,即使她會轉頭詢問夫君的意見,給他一家之主的尊嚴與面子,但他們那位妻奴爹,沒有哪回不附和她、縱容她。
丙然。
「我也認為該是如此,對付疫鬼是動動爪子就能輕易解決的小事,我們如仙翁所願,在疫鬼于人界惹出大麻煩之前,為天界除去這項小困擾,對我們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他爹親掛著寵溺的甜笑,接著在愛妻語句後補充,頗有獻媚之嫌。
「對付疫鬼哦?需要咬死他們嗎?」鈴貅軟綿綿地趴在水玉圓桌上。
「嚇嚇他們就好了吧?爹不是說,他們開始聚集起來,那種壞東西,單獨一只時膽小如鼠,十只湊在一塊就以為自己變成了老虎,咱們讓他們沒膽再群聚,便成不了氣候。」瑤貅可不想用自己的嘴去咬臭烘烘的疫鬼,光想頭皮都會發麻。
「瑤瑤說的對,除了帶頭鬧事的主謀不能輕放外,其余烏合之眾,見主謀落入我們爪下,應該會嚇得徑自逃竄,抓著主謀回天界交差,也算了事,是吧?」他娘親開心得好似此時貼在圓桌上的雙掌底下,已經壓住了疫鬼群中的惹事老大。
貔貅慵懶的性子,只須除一只疫鬼的差事,他們絕不會費事想去除兩只。
「寶寶,你也願意參加吧?」他爹親很明白, 梟是全家人中必須且絕對得參與的人物,會同意接下老仙翁的請托,目的只有一個——讓 梟成為天界眼中「改邪歸正」的好家伙,若 梟在驅疫行列中不露露臉,很難將功勞掛在他頭上,如此以來便辜負了全家人的用心。
「……」 梟聳肩,意思是︰我隨便呀,不特別反對或贊成。
「那好————」
就在他娘親拍桌定讌之前, 梟長指敲敲桌面,插嘴道︰「疫鬼群聚……啥時開始的事?」
「兩、三個月前吧。」回答的是瑛貅。「疫鬼的味道本來是很分散,卻越來越聚集,越來越濃烈。」
兩、三個月前……
那只他離開好幾個月以上的小疫鬼,該不會也成為群聚中的一份子吧?
有沒有這麼蠢?
別被人唆使去干壞事,跟著其他疫鬼犯下大錯呀……
他皺起濃眉,為自己內心的忐忑猜測而不悅。
嘖,萬一她真的卷進麻煩……
老家伙只找他們一家貔貅去辦事嗎?會不會同時也找了其它貔貅,那幾只貔貅主張斬草除根,將疫鬼一網打盡——
梟不敢再想下去。
「我可不可以順路先去一個地方?」
***
又錯過了嗎?
她喘吁吁奔回曲洞,里頭空無一人的靜寂,叫她鼻酸。她實在不應該因為耐不住饑餓,而離洞去覓食,他一定回來過,一定的……
要是能再多忍耐一下下,不就好了嗎?
她生著自己的氣,悶悶的將采集的瓜果擺在地上,剛剛明明好餓好餓,現在卻胃口盡失……
不該離開曲洞,他回來,看不見她,所以才又走掉,她真笨、真蠢、真沒用,不過幾天沒吃而已……
明知道他隨時有可能回來,為什麼她還要暫時離開,去做那種無意義的事?
她伏趴在地,渾身無力,任由長發散亂如雲,將更形織細的身軀覆蓋殆盡,幽幽淺淺的嘆息,在曲洞里,孤單回蕩。
時間,在這里仿佛靜止下來,他留在洞中的寶礦,一樣堆積成一座小山,她未曾去踫,一切皆于他走時一模一樣,她亦乖順地等待他歸來,雖然巴掌小臉上浮現對自己擅離曲洞的責備,卻又牢牢記得要帶著笑容迎接他的念頭,唇畔小小一朵笑花,瓖著、綻著。
他離開多久,她等候多久,多久是多久,她沒有計算,它沒有意義,過程不重要,她全心全意的信念,只有與他相逢的喜悅。
梟。她輕輕喊,在心里,好珍惜地。
梟……
眼眸慢慢沉了,她放任自己被睡意席卷,睡過了一天,等候便多一天,他回來的日子就減少一天,也許……只是也許,明天醒來,他就回來了,就像之前,依偎在她身邊,頑皮的以長指繞弄她的發,壞中帶笑的嗓,故意密貼她的鬟發,說著︰貪睡鬼,起來陪我玩吶……
只是憶及他,她的笑臉變得儂醉,光是思念,都能使她的胸口溫暖,獲取慰藉。她不意外他對她的影響如此巨大,他本來就是獨特且美麗的光,照耀她,吸引她——光
眯成縫的眸,感受到耀眼的光。
耀眼,而熟悉的光,在洞口,余暉透進,雖已稀薄泰半,對于身處黑暗中的她,一絲殘忙,都亮如明月。
天亮了嗎?
不,日光是到不了曲洞深處的。
驀地——
「寶寶……」
她听見有人在喊她!
唯一一個喊出這名字的人……是他!他回來了!他終于回來了!
她驚喜的躍起,爬出曲洞,蜿蜿蜒蜒的小徑,何時曾教她感到太過曲折?彎彎繞繞,阻礙她快步奔出洞去見他。
她忽略了,喊出「寶寶」兩字的聲音,是屬于陌生女人所有。
「到底要告訴你多少次,不要叫我寶寶!我恨死這兩個蠢字掛在我身上!丟臉死!可恥死!破格死了!」這才是 梟的吼聲。
她一心只急著爬行,耳里雖然听見他的惱怒咆哮,卻無心咀嚼其意,當她順利離開曲洞,如願看見 梟正佇足與半空之中,亮發依舊,囂狂依舊,俊美依舊,一時之間,她適應不了他一身眩光,以及他身旁其余幾只金銀彩光閃耀的貔貅,眸子幾乎完全睜不開,她還是沒踩出洞口,便听見 梟在吠——
「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寶寶這兩個字!」
「 梟!」她不顧雙眼不適,帶著兩泡汪汪淚眸,朝他奔撲而去。
罷吼完那句話的 梟一臉鐵青,仵逆他娘親忤逆的太順口,竟然月兌口而出他對「寶寶」兩字的反感,對于它們如影隨形跟在他後頭,他確實唾棄到不行,偏偏同樣兩個字,放在她身上,效果不一樣,卻不討厭她是寶寶——
馬的,他亂七八糟想什麼呀?!啥寶寶不寶寶的,那不是重點!
就、就算她听見他吼的幾句話又怎樣?她會出掌摑他嗎?他諒她沒那個膽!
「幸好你還在這里。」 梟懶得與他娘多吵兩句,緩降落地,解決正事要緊,卻被她撲來的奔馳身軀給撞到險些岔氣。
「 梟——」她環腰緊緊抱住他,無法控制雙臂顫抖,小臉深埋在他胸膛,呼吸他的氣味。她好高興,他回來了,她就知道,他會回來的……
胸口擠壓而來的力道,他很熟悉,太久沒重溫,竟覺懷念及無比柔女敕。
「我還在想你會不會跑到別處去了。」他一吁,口氣有些軟。
若曲洞里找不到她,那就相當麻煩。兩人分開是分開了,再怎麼說也曾恩愛過,有段交情嘛,他自覺有需要繞到這里來告誡她一聲,別蹚入疫鬼的渾水中,乖乖過她自己的生活,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要收拾鬧事的疫鬼,算她一份。
「我,當然……不會,跑,別處,要等,等你,我在,這里,等你……」她的淚水,很快在他胸口衣料上濡出小小一片印子,她斷斷續續抽噎地說道,太久沒于誰開談過的嗓,帶著干澀,哭顫使它變得更結結巴巴。
「你在等我?」 梟對她的答案感到愕然。
她笑的甜似蜜糖,眸兒濕潤閃耀。「嗯……等你,回來。」
「我不是跟你說好分開了嗎?我那天還跟你揮手道別耶,你等我干什麼?我給你那麼多金銀財寶,不夠嗎?你全用完了?等我回來再拿一些給你是不是?」 梟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她仍在等待他,他未曾要求她等他,她干嘛這麼多事?干嘛不快快樂樂找其他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