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管疫鬼的死活,只是不爽上天做的矛盾蠢事。」 梟撇撇嘴,口氣冷冰冰,眯著眸,視線不知落往何方。
「也不是每只疫鬼都委屈,世上仍是存在凶惡無情的疫鬼,散布疫毒,以取人性命為樂。」瑛貅就見過幾回例子,他們混進城鎮,在鎮民飲水中動手腳,那真是可怕的光景,不到一日,全城鎮,毫無生還。
「就像人類有好有壞,疫鬼亦相同,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他爹親道。
「不要再談疫鬼了好不好?我听膩了,再說,疫鬼跟我們有什麼關系嗎?只有那些滿腦廢料的人類才會想和疫鬼有所牽扯,我可是一點都不想。」瑤貅討厭疫鬼身上的味道。
「我也沒牽扯了。」 梟含糊咕噥。
「因為玩累了嗎?」鈴貅天真地問。有時她好羨慕小弟的恣意亂來,她就沒膽去試。
「應該是期結束,想玩也沒法子玩吧。」瑤貅幸災樂禍。
「少嗦。」 梟回以咬牙切齒。
他娘親拍拍他的頭,很壞地將他蓬松頭發揉的亂七八糟,像團鳥窩,暗金色星芒四處飛竄。「等你遇上心愛的人,包你玩到不亦樂乎,一晚上來個八、九次沒問題,期當它是個屁就好。」她笑得臉紅紅。
這是過來人的經驗談嗎?
不過他確實曾經困惑過,他爹娘看起來沒受期左右,總是濃情蜜意,不時兩人躲到暗處去做些兒童不宜之事,為什麼呢?
貔貅不都該缺情少愛,只在期里放縱成獸,期一過,便恢復和尚尼姑般清心寡欲的無趣生活?他爹娘天賦異稟,與人類相仿,愛啥時發情就啥時發情?
心愛的人?啥鬼呀,世界上沒有這種家伙的存在吧。
他 梟,只愛他自己,只願他自己快樂,其余閑雜人等,他懶得多管。
至于,為什麼還會不經意想起那張在櫻花樹下又哭又笑的容顏……
一定是他娘親叫著「寶寶,去洗手準備吃飯」、「寶寶,你不要再給我躺下去」、「寶寶——」……
提醒著他。
有一只小疫鬼,名叫寶寶。
※※※
陰暗,幽靜,茫然,冷。
她一動都不敢動,等待著。
他會回來的,他沒說他不回來呀……
他還有好多東西放在這里,那些漂亮閃爍的寶礦,所以,他會回來的。
她不敢離開這里,怕一走出去,他正巧回來,會遇不見她,兩人失之交臂。
她不敢走,她要等他。
幾天了?
她沒算,一天也好,三天也好,十天也一樣,要等他。
反復咀嚼那日他留下的難以理解的字句,她分不清楚它們所代表的涵義,字面上懂的,可延伸之意太寬太廣,也許他話沒說完,也許他要回家見見家人,見見他曾告訴過她,擁有一頭白銀色澤長發的娘;曾當過人類,更差點被欽點為天人的爹,以及三只他死都不承認比他早出世就有資格當他姐姐的母貅……
只要他辦完了事,就會回來,沒關系,她不怕等,他可以慢慢去做,她不催他,她會乖乖的,在這里靜靜等待……
他們沒有吵架,沒有不愉快,當然,也就沒有分開,是吧。
是呀……
她溫馴地抱著膝,下顎輕輕抵在膝蓋上,透不進光的洞里,靜悄幽冷,唇畔掛有淡笑,她要用笑容,迎接他回來。
同一姿勢維持太久太久,久到身體發出僵硬酸痛的警告,她選擇無視;長時間沒進食沒飲水,饑腸轆轆的咕嚕聲,她說服自己並沒有那麼餓。
如果離開這里的一下下時間,他回來了,以為她走掉了,怎麼辦呢?
她沒那麼累。
她沒那麼餓。
等待對于她來說,不是痛苦的事,只要能等到他回來……
她回味著初見那日開始的一眼驚艷,她的逃避他的追逐,她的怯懦他的勇敢,逐一細思、慢慢咀嚼,讓它們陪伴她,度過不知何時何日止歇的等候……
一遍,一遍……
第5章(1)
不速之客乘雲駕霧而來,但太習慣不會得到一屋子貔貅的恭迎光臨,他還是胡子拈拈,自己悠哉晃進來,由于腳步太輕巧,一窩睡死的貔貅誰也沒有察覺到他的進入。無妨無妨,他很隨性、很好招待,他們睡他們的,他老人家自個兒能找到位置坐,倒杯山泉,看看自己隨身攜帶的無字天書。
這一坐,坐了快一個時辰,書讀完兩本,才有第一只貔貅察覺有客到訪。
「仙翁?」身為一家之主的雄貔貅清醒過來。
「吵醒你了嗎?不用客氣,繼續睡,等睡足再來理我就好。」老人家咭咭笑,眼楮沒從書冊上離開。
自然不可能再睡,稍稍整好儀容,將懷里愛妻環抱在他腰上的柔荑輕輕挪開,不驚擾她,徑自下榻走往老仙翁落座之處, 梟則是半睡半醒,眯眼瞟過去,又懶懶閉上眼。
「安心,我不是為你家那只兒子而來,不用一臉戒慎。」老人家很體貼的說明來意。
「那麼您為何而來?」
「有事麻煩。」
「仙翁請說。」
一仙一獸的交情,起源于 梟他爹作為人類那一世的死亡,他妻子身懷六甲,卻因孩子是人貔貅混種而不容于天,為尋求解決之道,他與妻子親自走一趟天界,當時便是老仙翁給予他們寬容的選擇,使他們保有孩子,以及賜予他成為神獸貔貅的機會。
老仙翁曾笑道,說著兩人的淵源更早更早,只是 梟他爹已經不記得便罷,多說無益,又吊他胃口似的,拋出一句「讓你去人間走一遭,你改變不少」的笑語。認真想追問,他老人家只是一徑笑,一徑搖頭,待他放棄不問,老人家再笑拋數句「你堅持要入世,去親嘗你感到陌生的七情六欲,月讀那件事,使你產生迷惑,你認為天人無欲無求的性情是有所欠缺,才造成一沾染上情愛便會兵敗如山倒……這些,你不記得了吧?本來,在地府淨化完成後,記憶應該會恢復」附帶十幾聲的呵呵輕笑。
反正,言下之意就是他與老仙翁是舊識,至于多熟,忘掉便罷,他不想深究,深究下去,老仙翁也不會多說。
「不知你發現沒?人界這幾個月來,氣味變得很怪。」
他頷首。
「那是疫鬼的味道吧。」
疫鬼。好久沒听見的兩個字,溜進 梟耳里,他眼沒張開,耳朵卻不由自主地直豎起來。
「有些疫鬼集合群聚起來了。」老仙翁臉上笑意稍斂,這是件嚴重大事,不能開玩笑。「數量越來越多,意圖很明顯。」
「作亂是嗎?」
「貔貅是疫鬼的最大克星,在你們面前,他們弱如螻蟻。我認為在事端擴大,力量尚微之前,讓疫鬼們結束愚念,別闖下大禍,事後懊悔也來不及。」
「要我們去驅疫,是吧?」
「找你們一家,開一次口就有六個力量,怎麼算都很值得。」老仙翁恢復笑容,眸兒眯在白眉底下。「當然,驅疫有功,一定能大大記上一筆,我在眾仙面前更能抬頭挺胸,告訴他們,當初做的決定沒有錯誤,惡獸貔貅也能幫助世人。」
「我明白仙翁的意思。」他甚至懷疑,當初仙翁壓根就算到會有此時此日的需要,才做了人情給他。
老謀深算。
老仙翁又乘坐軟軟白雲離開。
梟不再假寐,在床上坐起身,與他爹親目光交會。
「醒了正好,我們要開家庭會議。」他爹親說,並溫柔喚醒愛妻,要 梟把三只姐姐也叫起來,一家六口,圍著窩里那張巨大水玉圓桌坐。
「當然答應呀,處理掉幾只疫鬼,又不費多少力,還能換來大功一筆,我們求之不得!」他娘親听罷老仙翁留下的消息,想都不用多想,馬上點頭如搗蒜。「驅疫這件事,我們全家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