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貔,你怎能這樣說話?!」太……太冷血了吧!
面對她責備的目光,金貔也沒有好臉色。「你忘了嗎?你留在這里是為了愛我,我要的愛,是溫馴听話的,是會讓我感到歡快,而不是跟我頂嘴作對、怒目相向,你如果做不到,代表我也可以省掉麻煩,不用去荒城浪費時間。」
金貔說得狠絕,可他不認為自己有說錯半字。對,她該要給予他想要的「愛情」,讓他覺得快樂,他要被關心,被疼愛,被放在心坎里,如同勾陳說過的那些,而不是對峙的怒意、不滿和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鬼爭吵。
他要她愛他,像方才在他身下那般可愛迷人不就很好嗎?
雲遙呆住,難以置信自已听見了什麼。
他沒變,還是那只剛見面就把丑話說在前頭的神獸貔貅,她沒有改變過他,她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對他而言只是交易的一部分,他不將其視為愛,他仍是僅想享受甜美果實,而吝嗇付出。
他更沒有愛她,他不過是喜歡她的溫馴、順從及有求于他。
那麼,他的擁抱呢?他像極了對她愛不釋手的纏綿呢?那些肌膚相親、雲雨之歡、濃情繾綣……
又算什麼?
她以為是愛,但似乎只有她一個人這麼以為,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歡愉饗宴。
雲遙不想悲觀地看待,將一切往偏激的地方去想,她還想抱持著希冀,這男人只是嘴硬,有口無心,她不相信剛剛才溫柔摟抱她的男人,如此冷漠無心,她寧可當他在說些任性氣話。
清脆彈指聲一響,金貔接下來的話,擊碎她微弱的希冀,清冷得毫不留情。
「西邊的山壁,出現一條小徑可以下山,你若下去了,它便會消失不見,你再也上不到這里來,更別想見到我,考慮清楚了。要走要留,隨便你。」
他說得如此可有可無,好似就算她決定要走,他也樂得省事。然後,冷哼轉身,背對她,不再給她擁抱,失去他雙臂及胸膛的溫暖,她通體透寒。
這只神獸,誠實坦白。
要走要留,隨便你。
這只神獸,有話直說。
你再也上不到這里來,更別想見到我。
這只神獸……
我要的愛,是溫馴听話的,是會讓我感到歡快,而不是跟我頂嘴作對、怒目相向——
要的不是愛,而是順從。
第6章(1)
我不知道什麼是愛,你必須教我。我不是在陪你玩什麼你愛我我愛你的游戲,勾陳說,被愛是很幸福的事,我只想被愛,其余的,我不想懂,懶得為此困擾,你要就點頭,不然就走開。
一開始,他就說得這般明白。
他不是在陪她玩你愛我我愛你的游戲。
他只想被愛,懶得為此困擾,所以他不會去費神愛人。
他不想愛人,他不會愛她……
是她自己同意了這項交易,現在,她無權感到悲哀。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前提下,沒有誰吃虧誰佔便宜的怨言。
雲遙很努力想說服自己,要自己別因金貔的誠實而沮喪難過,幾顆眼淚仍是很沒志氣地無聲墜下,她快快抹掉它們,假裝它們不曾存在過。
西邊山壁確實出現一條小徑,徑寬僅容一人通過,它是由白色浮煙凝聚成形,看似虛無縹緲,然而雙腳踩上去,並不會踏空地滾落深淵,可以一步一步慢慢往下放走——
雲遙沒有要沿著小徑離開這里,她很窩囊,需要金貔給予荒城幫助,同時亦舍不得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他,她無法帥氣地撇頭就走,但她趁金貔離開洞穴去咬財報的時候,跑去西邊山壁,瞧他說的是否屬實。
看見那條小徑時,不該有的失落,浮上心頭。
他真的……不在意她走或不走。
這就是她在他心目中的價值。
雲遙按捺下擾亂心緒的雜思在小徑這端頻頻探頭往下放看,小徑似乎無比漫長,無法見到盡頭。她徘徊良久,靈光乍現,轉身折回林里,尋找好些枯枝及尖銳石塊,席地而坐,低頭忙碌起來。
她一一在枯枝上刻字,再以裙擺盛托它們,緩慢而笨拙地走到西邊小徑,小心翼翼地踩著煙階,盡可能不往足下看去。那仿佛步行于雲端的寒冷懼意,耳邊呼呼叫囂的風聲,她都假裝不害怕,每走一步,就會回頭注意方才走過的階梯是否還在。煙階沒有看上去來得長,應是金貔的術法,讓千余尺距離濃縮至此,她默數了約莫五十,便隱約見山下綠亮的林蔭。
她沒再前進,反而坐在末兩階前的煙階上,拿起彈弓,枯枝架中央,咻的一聲,打進林蔭,再取一塊,再打,一會兒往東邊彈兩塊,一會兒又往西邊彈兩塊,直到裙間枯枝全數打完,她又朝那處林蔭圈嘴大喊北海。喊了好幾聲,沒听見任何回應,她本還奢望北海能听見她的嚷喚,出現在面前,那麼她就能當面告訴北海「我一切平安,你不要擔心,你先下山去和北洋見面,看是要在小村里等我,或是先回荒城向大家報聲好,我一定會帶貔貅回去」,奈何事事無法盡如人意,只能冀望寫滿「平安,勿擾,先回荒城,雲遙」短短幾字的枯枝,能被尋覓她的北海看見。
雲遙擔心煙階消失,不敢多做停留,用盡力量喊出最後一遍「北海」之後,才奔回煙階上端。
丙然如她所猜測,煙階並沒有不見,金貔說過,只要她由煙階下山,煙階便會消失無蹤,那意味的應當是她雙腳踩在下方土地的瞬間,煙階亦會化作裊裊白霧,不容她再回頭,所以她沒有步下最後一階,所幸,情況很樂觀。
她回到洞里,金貔已經回來了,見她進來,他面露驚訝。
方才她明明就走下煙階,他清楚的知道她的一舉一動,絕望地想著,她要走了,他告訴她走了就無法再回來見他,她仍是決定要走了!
走吧!走吧!
走了最好!
走了他就不用實現她的麻煩請求!
走了他就不會有人在他耳邊嘮嘮叨叨,要他吃完再睡,要他曬日光,要他躺草皮,要他別當她抹完他全身皂泡時用力甩動身軀,害她也跟著一身狼狽……
就在他憤憤踢掉一堆金銀小山,任由那些世人眼中價值連城的珍寶四散, 啷滾入水池之際,她竟——
「金貔,你回來了?今天好早。」雲遙發現原本周身光芒有些暗嘆的金貔,一瞬之間,金光威力恢復,像是金磚被徹底洗得干淨發亮,連他臉部表情也變化多端,從郁悶到啞然,再從啞然到喜色,她才開口,他已經朝她靠近,沒給她說第二句話的時間,她落入他的懷里,被他緊緊嵌向寬闊胸膛。
「金貔?」她的嗓音,悶在他心窩處,暖呼呼的呼吸,正慰熱著那兒。
我在干什麼?他迷惑自問。
哪來的驚喜?哪來的激動?又是哪來的失而復得?
他被陌生的反應所困擾,雙手好似有自我意識,將懷里人兒拽得更緊密,雙唇猶若不再屬他所有,不受控制地蹭吻她的發渦……
雲遙仰頭想詢問他,卻變相迎接了他抵來的索吻。
唇,無比溫暖,幾乎又要教她誤解這是深深相愛的兩人才能共享的甜蜜,但她心里清楚,這不過是金貔所想要的「愛」,能讓他高興的「愛」。
對他而言,昨天的吵架不是吵架,兩人悶悶不說話不算冷戰,這只神獸太自我,不顧及旁人心情,不管他說出的話有沒有傷到她,不管她今日是否仍深受打擊,他不會安慰她,也沒有求和的輕聲細語,或是將他昨天說出口的狠話做些修改,仿佛兩人之間毫無嫌隙,還能擁抱,還能親吻——雲遙悲哀地想著。她沒有拒絕他的求歡,如他所願的溫馴承受,若這是他所要的愛情,她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