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獵食材的希望落了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本非巧婦,沒有材料更是變不出把戲……最後只勉強從樹上摘些沒見過的青綠果子,無奈地返回洞內。
金貔天未亮便出去了,那時她正在睡,醒來沒找到他留的只字片語,自然不清楚他跑哪兒去。她等過了早膳,又過了午膳,肚子餓到受不了,挑幾顆青果子吃,果子又酸又澀,難以入口,她苦著臉,將一簍果子里較為成熟的挑一堆,是要留給他的,自己啃掉兩個果子便無法再下咽,掬起洞壁流下的泉水喝個半飽,打發一餐。到了晚膳時分,他仍是沒有回來,她嘀咕埋怨,又覺得自己不該只是呆坐在洞里,必須動手做些什麼……
娘親在家時,為爹縫制新衣,也縫補舊裳……呃,洞里沒有半件布料,更沒有他待洗的衣物,跳過;娘親幫爹收拾他胡亂丟下的臭鞋襪……呃,她還是沒找到鞋呀襪的,再跳過;娘親為爹熬炖補藥,因為爹曾受過內傷,時常得胸悶……洞內沒有鍋碗瓢盆,沒有草藥,沒有烏骨雞。
娘,你怎麼都不做些對我現在有幫助的事兒呀?
雲遙無語問蒼天,無力地癱坐在貴重珠寶堆中,等到睡著,直至被匡啷匡啷聲響吵醒。她張眼,以為是天亮,實則不然,是那只足以媲美金烏的貔貅回洞里來,帶回許多金銀珠寶,匡啷聲便是他將它們丟向角落所發出的動靜。
「……你回來了。」她揉揉眼,清醒了,睡得好不舒服的背脊又僵又痛,晶礦石板美則美矣,躺在上頭又硬又扎肉,她無暇顧及背酸,往他身邊去。「你吃過了嗎?我摘了一些果子……」
「果子?」金貔乍聞這兩字,又流露出令她覺得可愛的那種神情。
「對呀,外頭林里摘的。這林子好怪,想獵只兔子都獵不到。」雲遙捧著青中帶紅的果子到他面前,獻寶似地拉他坐下。
「飛禽野獸上不到這里來,我不喜歡有東西打擾我。」所以獵不到兔子很正常。金貔看著她遞到嘴邊的果子,金眉微攏,想也不想就撥開,「我不吃。」
「這幾顆可能沒那麼酸——」酸的都進了她肚里。
「我不吃這種東西,我只吃這個。」他隨手拿起一塊金,咀嚼它,吞咽。
雲遙看傻了,她見過西京人豪奢地吃下豐盛宴席,大盤大盤雞鴨魚肉,當時已經夠教她咋舌,但那些珍饈佳肴算什麼,再貴也貴不過金貔吃的東西!
「那……好吃嗎?」他吃金吃得像它只是塊軟糕一樣。
「你沒吃嗎?」他微愕地反問。他以為她在洞穴里,可以吃這些東西不挨餓。
最好她是咬得下去啦!牙早就崩壞了!
「我怎可能吃金銀珠寶?」她失笑。
他忘了,她不是母貅,她只是一只人類。
「那這個?」他找出幾顆圓潤珍珠。
她搖頭,那些珍珠的大小,就算是混著泉水也吞不下去,硬要吞,只有噎死一種下場。他又拿起紅玉、翠玉、白玉、以眼神詢問︰這些美味的寶玉呢?
仍是得到雲遙苦笑晃腦。
「不然你今天都吃什麼?」人類太挑食了吧?!
「吃果子呀。」
「它看起來沒有比我手里的東西好吃。」金貔指的是青果子與各式珠玉。人類真麻煩,放著美味不吃,吃那種光是聞就難以下咽的玩意兒,奇怪的生物。不過既然她自個兒找到能吃的東西,他就不用煩惱該找哪些漂亮的寶石金礦來喂她。
他吃掉那幾顆珠玉,飽了。
「幫我刷丟吧。」他在外頭一整天,心心念念的就是這件事,思及回洞里有人等他,替他溫柔地梳理長毛,感覺挺不賴的。
這似乎也是雲遙目前唯一能做,而且做得無可挑剔的事。
她把恢復獸形的他洗得干干淨淨,洗去風塵僕僕,更洗去他一身疲憊,教他完全放松,享受她小手在身上游移的輕軟。
雲遙在擦拭他的身體時,找了話題,「你以後出去前,可以告訴我你要去哪里嗎?」她不喜歡在這里空等,胡思亂想的空等。至少弄清楚他的去處後,她可以不用為他擔心。
「連我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怎麼告訴你?」他是哪里有寶氣便往哪里走,沒有特定目的,她的要求,他做不到,以前也不曾有誰如此對他說過。
他不喜歡被管束,他只想被愛,得到勾陳口中所說的那種甜蜜,而不是時時向誰交代他的去向。
「那你可以早點回來嗎?至少……一塊用膳嘛。」不然哪找得到時間和他培養愛情?每天該不會只有刷毛才聚在一起吧?
「我們吃的東西不一樣,一不一起吃,有差嗎?」金貔不解。
「重點不在于吃的東西,我們可以坐下來聊聊。」雲遙笑容可掬,她與家人向來也是吃飯時聚在一塊,熱絡聯系感情。
「聊?」
「像現在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正是培養感情的好時機。
金貔不置可否,逕自變回人形,甩動一頭金絲長發,想甩干它,雲遙趕忙用手里那件粉紫褙子替他拭發,他才想告訴她,他只要動動手指,法術就能瞬間洪干長發,她卻比他更快一步開口︰
「這樣會染上風寒,不快擦干不行,你頭低下來。」
風寒?那是什麼?
金貔困惑,不過姑且看在她動作伶俐又不讓人討厭,他也就沒有掙扎,允許她觸踫他的長發。
「你的發色真漂亮,純金的呢,我頭一次見到,又柔又亮。」雲遙邊說邊梳玩起來,看自己手指穿梭其間,被閃發絲纏繞。當它在指節圍成一個圓,仿佛戴上指環,讓她不夠縴致蔥白的手指也變得好看起來。
「會嗎?」他看習慣了自己的金發,不覺稀罕,倒對她解開發辯之後,蓬松微鬈的烏黑長發感到有趣。她的發量濃密,巴掌小臉在其包覆下,更形稚拙,他探手去模,模著了綿軟如絲的觸感,他模仿她,十指往濃密黑發里探索,發際有股香味,很淡很淡,卻不教嗅覺靈敏的他討厭,但烏絲有些沁冰,山之巔,氣溫低冷,他是不會感到寒冷,可她呢?
人類這種生物,听說相當脆弱,太冷太熱都吃不消,又不諳術法,沒能擁有護體神力,要傷他們,連半支爪子都甭用上,她也是人類,應該亦然。
但是,她沒埋怨冷,是代表山里的寒溫,她能忍耐嗎?
「我要把你掉的長發收集起來,編個手環來戴。」雲遙靈光乍現,並為此開心咧笑,在毛刷上尋找好久,才找著唯一一根——他怎麼不像耗呆,每回刷毛都得掉上大半堆的狗毛?
她小心翼翼拈起金發,收進腰際小內袋,動作像極了她找到多珍貴的東西。他盯著她好半晌,直到她察覺他在看她,回以淺笑,金貔仍沒收斂目光,放肆地將她自頭到腳瞧一遍、兩遍,瞧得她都尷尬起來,以為自個兒臉上沾了髒,趕忙用手背去擦……
金貔抓住她的手,低頭打量,好似不解她的手怎能這麼小,左右翻看,再將它貼在自個兒大掌里,比較他與她之間的差異。
「金貔?」
「你好嬌小。」他輕易收攏十指,便能包覆她。
「明明是你長得太高大。」還敢控訴她小?
「我身邊沒出現過像你這樣的小動物。」
小動物?
這三個字是她生平頭一次被人冠上。
「我身邊也沒出現過像你這樣的大動物呀。」
大動物?
好歹他是神獸,誰見著他膽敢如此稱他?
他竟絲毫未動怒氣,只因她表情純屬戲謔調皮,不帶半分不敬或惡意。他突地傾身,在她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踫觸,雲遙一驚,大眼瞪圓圓地瞅他,她只覺下唇好像被舌忝了一記,感到他溫熱的氣息拂面,烘得她雙頰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