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朱子夜哼聲。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丈這樣做也沒錯呀。」嚴盡歡口氣很風涼,她上無雙親,下無親戚唆,沒有人能逼她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無法對于朱子夜的情況感同身受。
「全是臭魯蛋害的啦!」朱子夜義憤填膺地在馬背上抆腰數落,連珠炮嗟健轟炸,「他弄大茶花的肚子,兩家伙才幾歲就被押著成親。魯老爹前幾天上我家串門子,向我老爹獻寶,說他同一年當人家公公和爺爺,樂不可支,鼻子都快頂天了。
我老爹不服氣,晚上就殺到我房里指著我鼻頭罵,說茶花年紀比我小能當娘,我卻賴在家里混吃等死,他不冀望我這個沒用女兒能干出大事業,只把希望寄托在未來的外孫身上。」
屁哩,誰能保證她生出來的孩子,不會一代不如一代嗎?不會和他娘親一樣腐敗?萬一生了另一只小的「米蟲」,還不是要連累老爹養。
「姨丈真猴急。他不會也要妳學學茶花,先懷一個孩子再說吧?」嚴盡歡拿團絹扇輕揚。
朱子夜猛搖頭,「他說,我敢玩茶花一套,他一定打斷我的狗腿先!」別人家的女兒雲英未嫁而懷孕是一回事,自個兒的女兒珠胎暗結是另外一回事,前者還能當笑話和左鄰右舍閑磕牙,後者則是先把搞大女兒肚子的混小子打成殘廢再來好好談!
「姨丈替妳物色好對象了嗎?」要成親,也得先有新郎倌呀。
「我不知道。」反正說沒兩句,父女倆就對吠起來,哪有功夫詳談。
「要不,從我這兒借個流當品去用用嘛,妳直接帶個夫婿回去嚇姨丈,我打包票,他會臉色發青,將妳的男人亂棒趕出去,並且告訴妳,一輩子不用嫁,留著給老爹養都無所謂。」男人吶,升格為爹之後,就變成女兒的頭號護衛隊隊長,哪個野男人敢靠過來,殺無赦。嚴老爹在嚴盡歡四、五歲左右,曾撞見一只兔崽子,企圖拿糖飴拐騙愛女親親他的臉頰,好脾氣出名的嚴老爹生平大暴怒,拿藤條追打覬覦寶貝女兒的七歲小色鬼,事後,更反復教導愛女不下百來次︰男人很壞的,全天下除了爹之外,哪個男人都不能相信,懂不懂?懂不懂呀寶貝……
「真的嗎?」朱子夜不確定老爹會轉性。
「姨丈會不會我不敢肯定回復妳,但我爹一定會。」嚴盡歡真懷念她那位可愛又單純的爹……
「妳別拿妳那位慈父比我家夜叉。我家老爹才不會像姨丈一樣,我就算帶只阿貓阿狗回家,他也會立刻逼我嫁。」知父莫若女,她對朱家老爹的脾性,瞭如指掌,連老爹會吼哪些字匯,她都能猜到。
「那麼,妳只好帶妳也喜歡的人回去,才能避免所嫁非人的慘事發生。」嚴盡歡愛莫能助,所以語氣闌珊,滿不在乎,反正遇上逼婚的人又不是她,她當然不用陪著煩惱。朱子夜長嘆一聲。
說得真容易、真風涼,帶喜歡的人回去,堵老爹的嘴……
喜歡的人……
「到了。」嚴盡歡軟女敕蔥玉的小手從轎側小窗欞探出,指向不遠處的圍觀人潮,那兒便是珠寶鋪的所在。
鮮紅色幌子,繡有亮眼的金色大字,飛舞在湛藍穹蒼之問,迎著風,啪啪作響,吸引人群率先將目光落在「嚴家珠寶鋪」一行蒼勁字體上。
鋪前木台的架設已臻完工,木匠做著最後檢視,嚴家僕役搬來鋪地紅綢、五彩繡球,準備布置場地,小婢伶俐泡好桂圓茶,見人便是一嘴甜膩地邀請客倌捧個人場。
木台旁,好些個迫不及待的路人,自家中搬來木凳,搶了最好的位置,坐下來等待好戲上場。
「小當家!必哥在等妳呢!快來快來!」換上黑亮絲裳的歐陽妅意開心奔向轎前,轎子都沒停妥,便要去掀簾子。歐陽妅意盤起好漂亮的高髻,青絲若雲,襯托姣好稚女敕的鵝蛋臉龐,髻上尚未簪上任何飾品,正因如此,才容許她鋪前鋪後跑透透,否則等會兒上台才要驚艷眾人目光的獨特鈿飾,全數先行曝光,還有哈驚奇?
歐陽妅意同時亦發現朱子夜。「咦?朱朱也來啦?關哥通知妳的嗎?那麼關哥一定也準備推妳上台!走,讓關哥一並料理妳!」
歐陽妅意一手挽一個,拖進鋪後小廂房,朱子夜來不及問清楚走哈台子,更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人已經站在不大的斗室之中。
廂房里,放置許許多多的衣裳、首飾、鞋襪,好些位更衣完畢的姊妹坐在一角,互相為彼此撲粉畫眉,見嚴盡歡來到,起身朝她一福。
秦關背對著門,手里金步搖釵緩緩沒入冰心的發髻間。
在朱子夜微怔的瞬間,他從銅鏡中與她目光交會,她一驚,記得要趕快擠出笑,和他打招呼,她正牽動唇角,他卻已經轉開視線,在木匣里取出珠玉長煉,為冰心戴上,再仔細調整頸煉呈現的最美角度。
朱子夜抿抿僵硬的唇角,不著痕跡地做了幾回吐吶,努力過後,重新漾開笑顏。
「冰心姊,妳今天好美哦!」
「謝謝。」冰心回以嬌笑,雙眸彎亮若弦月。她是名嫻美婉約的姑娘,今日打扮得雖貴氣,仍掩蓋不了她那一份猶似出水芙蓉的雅秀。在廂房里的每位姑娘各有各自的風情韻味,冰心柔致、小紗天真、恬恬淡靜、晚霞甜美、妅意靈巧,秦關牢牢捉住她們獨特的美麗,為其裝扮出適宜模樣。
「妅意,替小當家更換黑絲裳。」秦關淡淡吩咐歐陽妅意,打扮好冰心的空閑之際,他選擇在妝台前挑釵,也不過來與朱子夜說話。
「等會兒妳們是要到外頭架的大台子上,展示身上發上的玩意兒,對不?」朱子夜大概猜出鋪外架的大台子功能。
「答對了。」冰心頷首。
「還挺新奇有趣的。」就像賣牛羊之前,牽出去給賣家鑒識鑒識,不過,用在飾品上卻很罕見,一般賣飾品都是平放在絲絹上讓客人去挑選。
「可我好緊張吶……萬一等會兒我在台上跌跤,該怎麼辦?」冰心握著朱子夜的柔黃正在顫抖,雖然已經練習過無數回,真正要上場時,仍忍不住四肢冰冷發顫。
「不會啦!放輕松!放輕松將台下的人當成一堆甜瓜就好啦!」朱子夜想舒緩冰心的擔憂,一面做起可愛的逗趣鬼臉,一面又按又搓又輕敲著冰心僵硬的肩膀。
「別弄亂她的服飾。」秦關淡道,語氣中听得出嚴厲,害朱子夜捏在冰心肩窩上的雙手尷尬停頓,食指微微抽動,好半晌,慢慢把手收回自己腿邊,揪緊棉褲褲管。
「朱朱她沒有啦!她很小心避開我身上飾物。」冰心為朱子夜辯解,不希望見到朱子夜因她而挨白眼被罵。
「我想……我還是去外面看看有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朱子夜干笑好幾聲,嗓音干啞,雖然勉強維持住笑音,但它在抖著,沒待廂房里的任何一個人開口回應,她轉身,從困窘中逃了出去,像只誤闖龍潭虎穴的受驚小兔。
急亂的覓音遠去,屋內,寧靜得連根針落地都能听聞仔細,歐陽妅意和一屋子女孩忍不住偷瞄態度明顯冷漠的秦關。她們都沒弄懂,這對好「哥兒們」是哪條筋打結,怎不像之前的見面,比小別勝新婚的夫妻更熱絡,一個滔滔不絕攀在秦關臂膀上聒噪嘮叨,一個面帶微笑的耐心聆听?
這麼久沒見,至少該熱情一點吧?
「好討人厭的口吻哦,我听不出來這和『妳給我滾出去』有什麼兩樣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