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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寶匠 第5頁

作者︰決明

「你幫我追牠!」

「追牠做什麼?妳要吃烤野兔嗎?」他還沒有餓到在路旁隨手捉只動物就直接拔毛清腸涂佐料。

「沒有啦!牠毛好蓬哦!我要模看看是不是很軟!」

就為了這個單純蠢理由,她追野兔追到牠驚慌失惜,以為自己要被串進竹簽,上架碳烤?

「妳當心點!不要只顧著追兔子」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身子驀地消失在眼前。

秦關大驚,飛奔上前,看見她跌落一處凹陷的窟窿,摔得四腳朝天,沾了一身污泥。

「嗚……」

還會申吟嘛,應該摔得沒多嚴重,要是沒聲沒息,連喊痛都不會,他才需要緊張。

他步下窟窿,扶起她,迅速掃視她是否受傷,所幸,大概只有臀兒重重摔著了。前幾日下了雨,窟窿底部積了些泥水,害她的粉色短氅變成褐泥色,當然,她那張小臉也難逃一劫,一片狼藉。小孩子,真麻煩。他以袖替她抹淨臉。「有受傷嗎?」

「沒有。」

「沒有就好。」他不費力地抱起她,帶她到小泉旁稍事清洗,才發現她右頰有破皮流血,她竟然沒哭,不像一般小女娃一受傷就驚天動地大哭,他並未隨身攜帶傷藥,只能仔細將傷處的泥沙洗淨拭干,等回府後再上藥吧。

「我沒有模到小兔……」她在抱怨,不是抱怨自己跌得好痛,而是抱怨軟女敕女敕毛茸茸的小免從面前溜走。

秦關暗暗嘆氣。「等等。」說完,他離開小泉,她眨巴眨巴看著他的背影,沒多久,他回來了,手里多出一只比她剛剛追逐的更肥更女敕毛色更白的小野兔,將牠塞進她懷里。

秦關沒想到他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吧嘛因為她一臉失望,便去替她捉只小兔來完成她的心願?

「好軟哦!」

丙不其然,她咧開嘴兒,笑得開懷,完全忘掉自己跌得多狼狽,小臉埋進兔毛間。

「騷味好重!」馬上又吐吐舌、皺皺鼻,從兔毛里逃開,但笑容仍在。

他早就料到,帶回小兔,一定會得到這種效果,一定,會逗笑她,她太容易滿足,示點小事,她就會超快樂。

「走吧,回嚴家去。」他看見被她解下的粉色短氅拋在她腳邊,她身上只剩下不保暖的襖襦,不適合再久待于空曠原野,此處風大,很容易受風寒。

「嗯!」她用力點頭,放走懷里小兔;她本來就只想試模兔毛,現在如願以償,當然就要讓牠回兔窩去。暖呼呼的小兔一溜煙跑掉,一陣涼風,激出她的噴嚏,接近黃昏的氣溫,確實是冷了許多。

她蹦蹦跳跳回到暴暴身邊,從馬模到馬頭,再帥氣上馬,尾隨于她身後的秦關,在馬背上一坐定,便用自己的衣袍包住她,不讓一絲一毫的冷風有機會侵襲她。

他雖沉靜寡言,不代表他的善解人意和他的言詞一樣稀少。

「好暖哦。」她咕咕笑了。

「坐好。」

「包成這樣,我才沒機會摔馬哩。」她幾乎要淹沒在他的衣袍里。

「妳的馬怎麼不走了?」秦關夾緊馬月復,暴暴卻不動。

「哦,牠不知道要走哪個方向回嚴家。」身為主人的朱子夜,不意外愛駒的反應。

「牠不識路?」

「牠只認識我家牧場周遭幾里的路。」

簡言之,兩人一馬,在茫茫茵海間,真的迷失了回家的路。

第2章(1)

患難之中,建立出來的感情最是可貴。這句話,是從朱子夜口中說出來的歪理,她憑借著這一點,大刺刺將兩人的關系定位在「好哥兒們」,畢竟她與他,有一塊兒遛馬和迷路的好交情,而鐵證就是他送給她的那支珠珠釵。

交情?

有這種玩意兒嗎?

秦關懷疑,朱子夜確信不疑。

于是,這對好哥兒們,在那一年的那一天,正式成軍。

秦關並不想陪小女娃玩起友情家家酒的游戲。

一開始他擺出冷冰冰態度,希望她會識趣模模鼻子,自個兒離他遠些。但朱子夜太熱情,每年同她爹親上嚴家作客,頭一件事便是殺進他房里,關哥長關哥短,熱絡向他報告她這一年怎麼過、做了哈些大事、剃過幾只羊毛,再更熱絡問他這一年又是怎麼過、做了哈些小事、雕琢幾顆寶玉……雖然相隔兩地,她幾乎天天給他寫信,信件內容自然一樣廢話連篇。她字丑,被爹戲稱為蚯蚓字,她握馬鞭的時間比握毛筆長,字當然無法練美,然而秦關不同,他的字既工整又漂亮,一撇一勾一礫一策,蒼勁有力,流水行雲,而他最常回信的內文就是一行字!不要浪費紙墨。

可她不管,照寫,樂此不疲,靠魚雁往返來聯系哥兒們情感。

明明有足足一整年未見,她卻像是不曾與他分離過,沒有生疏、沒有尷尬、沒有隔閡。每回來,都帶著笑容和愉悅聲調;每回來,都嘰嘰喳喳說個沒停;每回來,都在他身邊待滿六、七個時辰而不嫌悶;每回來,都讓他放下手邊工作,陪她聊著他曾經覺得是苦差事的家常閑話……

她打扮不變,依然是英氣十足的騎馬褲裝,依然是嫌麻煩地將長發扎辮,隨手甩在胸前,依然是漂亮的麥色肌膚。

她笑容不變,依然是咧咧露出白牙,依然是不懂得以掌捂唇,挽救最後一絲絲姑娘家該有的婉約氣質。

她聒噪不變,依然是一件芝麻小事也能說得天花亂墜,比手畫腳地說得眉飛色舞。

唯一產生的改變,是女乃味十足的八歲女娃兒長成了十三歲娉婷小泵娘,似箭的光陰,讓他與她的相識日子,堂堂邁入第五年。

習慣,真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秦關習慣了她的率真、習慣了她的黏人、習慣了她連珠炮卻總是沒有重點的長篇大論、習慣了每一年的冬末初春,她便會騎著暴暴,甩晃細馬鞭,腳蹬狐毛靴,嘴哼牧羊曲,上嚴家作客吃閑飯。

今年,朱子夜提早到來,為的是奔嚴家老爹的喪。

嚴家老爹享壽六十二歲,臨終之前,最掛心的仍是寶貝獨生女嚴盡歡,女兒才十歲,連三餐都得要他哄著喂才肯多吃兩口,她在爹親護衛的羽翼下成長,不曾受過苦、嘗過委屈,他著實舍不得放下女兒,自己隨愛妻一塊兒去。他還沒見著女兒披上霞被出嫁,沒看到女兒身邊有人能像他待她一樣的無微不至,做爹親的,怎能安心?

朱子夜很喜歡嚴家老爹,他和藹慈祥,對晚輩亦朋亦友,幾乎不曾端起凶架子來嚇人,大家對他的尊敬不因為他不像長輩而有稍減,包括她在內,當鋪里上上下下對嚴老爹既服從又敬愛,他的逝世,當鋪一片愁雲慘霧。

打從朱子夜進入南城,便听見偶爾有人談論嚴家當鋪的未來,十句話里,有九句是唱衰,畢竟,失去當家的支撐,後無子嗣繼承家業,只剩一名軟綿綿的女乃娃兒,嚴家當鋪,後果堪慮。

朱子夜不愛听那些,于是策馬加快奔馳速度,趕往嚴家當鋪。外頭言過其實了。嚴家當鋪沒有隨著嚴老爹的過世而垮掉,只暫時歇業幾日,全心處理嚴老爹的出殯事宜,之後,當鋪恢復營業,步回正軌。當鋪老板變更為嚴盡歡,仍是孩子的她,自然不實質管事,當鋪大大小小所有事,全由嚴老爹當年收留的流當品們分攤來做。

朱子夜怕嚴盡歡傷心難過,多留了幾十天陪伴她,然而嚴盡歡根本不需要她的唆安慰,失去嚴老爹後,嚴盡歡沒有天天以淚洗臉,沒有撒潑使性子地為難下人,她只是不笑,不愛理人,身旁總輪流有夏侯武威、尉遲義或歐陽妅意跟著,不會放嚴盡歡有孤單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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