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破壞他!
她突地偎進幕阜王懷里,縴指在他心窩上畫圈圈,畫得幕阜王心跳加快,大鹿小鹿亂亂撞。接著,檀口輕啟,聲音說有多委屈就多委屈,掩在衣袖下的唇兒微微顫抖,眼淚硬擠在眼眶備用。
「大王,那個男人目光婬穢地偷瞄我,他……他用眼神在意婬我……」
嫁禍。
男人最無法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覬覦。
但是幕阜王沒有動怒。人家水月先生的視線根本沒落在她身上,說他意婬她,相當牽強。
「你看他的眼神多壞!」窮奇指向月讀,繼續控訴。
污蔑。
「……有嗎?」幕阜王一頭霧水。
水月先生的眸色,是他此生見過最正直、最清澄的,里頭沒有半點心虛或不確定,當然,更沒有邪念。
不只幕阜王如此認為,在場眾臣亦有同感。
水月先生光是坐在席間,沒有半個舞伶敢靠過去挑逗他。他容貌生得好,是姊兒們最愛的俊俏溫文,照理說來,她們應該會爭先恐後地依偎在他身旁喂他喝酒,然而,他只是靜靜坐著,臉上沒有嚴肅冷漠,更沒有猙獰恐怖,偏偏就在無形中產生一股聖潔之力,令人又敬又畏。
所以她指控水月先生的眼神既壞又婬穢,完全沒有說服力,甚至有人在心里嗤笑︰說別人眼神壞,你怎麼不瞧瞧自己那雙眼,才真的叫邪惡!
「有啦!大王,你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啦!」她跺腳,要幕阜王昏庸地為紅顏而殺良臣。
「小花兒,一定是誤會,你別氣,水月先生不會這樣,乖。」
痹什麼乖呀?!她當然知道月讀不會,就是不會才叫「誣陷」呀,要是會的話就叫「人贓俱獲」嘛!
「我說他會他就是會!」嫁禍不成,改采耍賴。
「好好好,他會他會,我幫你罵他。」幕阜王安撫她,但仍是和水月敬著茶,一邊商討接下來是否該乘勝追擊,繼續出兵攻打東方小柄。
月讀搖頭,「大王,近日內不宜再出兵,東方小柄接連見識大王收服西方眾國的神威,相信他們早已對大王心存恐懼,此時若大王派遣使者動之以情,定能不費吹灰之力令其臣服,大王何必動國本、費糧草,去做一件不需要去做的事呢?」
「水月先生言之有理。」要是小柄乖乖投誠,自己送上門來,他確實可省去不少功夫。
「大王!」窮奇氣自己被忽略,揚聲嚷嚷。
兩個男人依舊在討論正事,沒被她打斷。月讀很明顯的準備說服幕阜王不興兵侵略鄰國,窮奇想壞他好事,和他唱反調,但她正要開口,以媚功撒嬌,蠱惑幕阜王別听月讀的話之際,一道神咒封住她的喉,教她連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只剩下比蚊子還小的悶哼。
「唔唔唔……」臭月讀!老古板!可惡!可惡!竟然耍這種小人招式!
她憤恨地死瞪著月讀,他卻瞧也不瞧她,最可惡的是,唇邊還有淡淡笑意!
是在笑她的狼狽嗎?!
你別掙扎,我不想傷你,但我也不許你再操控幕阜王。
腦海里,響起月讀的聲音。
你這個混蛋——她咒罵他。
不要逼我連心音都不讓你說。
去你的!
……封住,無論是她嘴里的聲音,抑或心里的咒罵。
窮奇嘴角微顫,滿腔氣悶無處發泄,只能拚命灌酒,一杯接一杯,將他口中的「穿腸毒藥」喝個盡興。
「小花兒,你今天這麼有興致喝?」幕阜王不介意降貴紆尊地為她斟酒。
她無法開口,瞪著月讀,一面將杯中滿溢出來的酒液一口干掉。
「本王陪你喝。」幕阜王又替她倒滿。
窮奇,別喝,他要灌醉你。月讀又在她心里唆。
要你管!我就是要喝,怎樣?!窮奇賭氣地說給自己听,推開幕阜王遞到唇邊的酒杯,直接拿起酒壇灌,酒液沿著玉頸沒入胸襟,濕濡了包裹著酥胸的深紅布料。
窮奇!
哼。
幕阜王不懂窮奇與月讀之間流轉的對峙氣氛,他只知道向來喝酒不超過三杯的美人兒,今日卯起來灌,想必也是高興他為她出戰得勝,她嘴上不說好話,卻以實際行動慶祝。
喝吧喝吧,再多喝一點,醉了的話,今夜說不定他就能同臥美人窩,嘿嘿嘿……
月讀鎖眉,露出罕見的慍怒,幕阜王的思忖源源本本傳達過來,那些意念何止婬穢。
婬穢?
食色,人之大欲,萬物既生陰陽自有其理,天地陰陽,造就日與月輪替;人分陰陽、獸分陰陽,因而生生不息繁衍著生命——這番話,是他在饕餮胃里對窮奇說過的道理,而他對男女之事的看法至今不曾改變,何以現在競覺得幕阜王想對窮奇做的那些是「婬穢」?
向來認為陰陽調和是衍息必然,提及性事,他不會像尋常人一樣扭捏曖昧,他用最清澄的眼看待陰陽,看待雌雄,看待傳宗接代,此刻卻無法平心靜氣看待幕阜王摟抱她縴肩的親匿動作。
怎麼回事?
從胸口傳來的悶意,是什麼?
第五章
那一夜,幕阜王命人攙著醉癱的美人兒回寢宮。
眾人都知道幕阜王多眷寵這名妖艷美妃,今晚定是個綺麗旖旎的激情夜。
幕阜王終于要達成心願了!
幕阜王拋下眾臣,火速離開酒宴,猴急的模樣好似一個甫嘗的毛躁少年,饑渴難耐。
他匆匆回宮,又匆匆從寢殿奔出,原來欣喜若狂的神情變換成暴怒跳腳,吼聲震天價響︰「去把鏡花夫人給我找出來——」
鏡花夫人又不見蹤影,幕阜王撲空香閨的次數再添一筆,可憐哪。
相較于酒宴樓閣的燈火通明,金瓦玉磚堆砌成的議事大朝堂,在夜里熄盡所有燭火,長廊只靠月光照出微微的能見度,尋常人在這個時辰是不會踏進這兒的,僅有輪流巡視的侍衛偶爾穿梭,誰也沒注意到,在金瓦屋檐上靜佇著頎長身影。
夜風輕輕拂來,撩動衣袍如浪翻騰,衣袍的主人神情淡然,凝望著卵黃色的明月,自高處遠睨,隱約還能見到後方數里的君王寢殿為尋找失蹤美人而亂成一團,火把的光亮在黑暗中來回奔馳,當中又以幕阜王的咆哮聲最大。
「哈啾!」
腳邊傳來噴嚏聲,他沒有俯身去看。
「好冷。」窮奇蜷成一團,扯緊紅衫,將自己包得更密。
屋頂上的風勢比平地來得大,她從冰冰涼涼的瓦檐上坐直身子,涼風讓她的思緒清晰不少,撥開被風吹亂的發絲,視線跟著看清的同時,她被站在身邊的月讀嚇到。
「老古板?!你……你不是和那只人類在商談‘正事’嗎?」他們啥時結束的,她一點印象也沒有,更沒弄懂酒意稍退後,她怎麼會跑到議事大朝堂的屋頂上吹冷風?
月讀沒應她半個字,眉宇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情緒,雖淺淡,卻明顯。
不悅。
「喂,月讀!」她站直身,也只勉強到他下巴高度而已。
他不看她,緩緩啟唇,「你應該立刻離開這里。人界之事,不該插手,更不該仗恃著他對你的寵愛而造殺孽,他因你一言而連屠三城,那些人命,全成了你一時玩樂的犧牲品。」
酒意帶來的輕微刺痛,令窮奇的腦袋暈得好不舒服,又听見他這麼指責,她不禁惱火了。
「我又沒要他殺人!是他自己偏好血腥和暴力!」干嘛將罪名全扣在她頭上?!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她扁扁嘴,不屑地應道︰「伯仁?誰認識伯仁呀?」她連听都沒听過這個家伙。
月讀不多解釋,繼續道︰「以你現在受寵的程度,你可以輕易要求幕阜王住手,你卻不做,反倒加油添醋,這叫挑撥,與渾沌做的事情並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