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吉或凶?他掐指一算,向來淡漠的眸,黯然下來。
神,月讀,以為自己早已跳月兌情感束縛,能淡然看待世事,相信天理循環,任何人不該地無法改變及扭轉,未料,當他預見不久之後的未來,心,仍是痛擰起來。
為他唯一至親的妹妹。
「誰來過?」
白發男人走後沒多久,杌真的回來了,一靠近她就嗅到怪味兒,而且還是很刺鼻的「神味」。
「我不知道他是誰。咦?來找你的那位朋友呢?」上官白玉沒瞧見杌帶著方才的男人回來。
「朋友?」杌一楞,然後才想起來她問的家伙是誰。
屏蓬嘛,之前被他打爆半邊頭顱和折歪軀干的那只。這家伙哪是朋友呀,他是來討打的好不好!不知死活敢再來找他杌干架,他成全他……不過不能讓上官白玉瞧見那一幕,否則她會和他生氣的,所以他扯著屏蓬到林子里,解決私人恩怨。
打得通體舒暢,神清氣爽!
「他有事先走。」杌掩蓋惡行,笑眯眯地挨近她,絕口不提屏蓬被他打成什麼模樣,現在還癱死在路邊抽搐。「你還沒說清楚,方才是誰靠近你?」
「我說了,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我認識他,杌,我認識他的……可我想不起來他是誰……」她揪緊杌的衣袖,情緒有些激動,眼眶微微紅了。
「長啥模樣?」看她迷惑的表情,他心中的不安成形,急于詢問。
上官白玉將白發男人的模樣仔細告訴他,連同對方帶給她親人的感覺,她全說了,一點都不隱藏。
月讀!
杌幾乎是立刻地、輕易地猜中來者。
他沒有見過月讀,沒有「親眼」見過,月讀的出現總是伴隨著無數模糊礙眼的白霧和神光,從不在人前卸下神防,但若月讀在上官白玉面前以真實面目出現,他也不會太吃驚,畢竟哥哥見寶貝妹妹,還需要藏來藏去裝神秘嗎?
月讀要來搶走她了嗎?
不對,她仍待在原地等他,她並沒有跟著月讀回天界去。
月讀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他手中將白玉帶走,至于月讀為何沒這麼做,他猜想不出原因,只知道他不允許月讀打她主意!
「杌,他說與你是舊識,你認識嗎?」
「不熟。」真他娘的不熟,神和凶獸,能有啥好關系?他們神族視凶獸為毒瘤,恨不得絕之而後快,而凶獸當神族是眼楮長在頭頂上的家伙,覷人時永遠都飛在半空中,說是慈悲實則睥睨地俯瞰世界,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杌正色地握住上官白玉雙臂,要她好好看著他,听他說話。
「他是壞人,以後再見到他,一定要大聲叫我回來,不可以和他單獨相處,听到沒?」他很小人地污蔑月讀,要在她腦中深深烙下對月讀的壞印象。
無中生有最下流,亂扣罪名最惡劣,羅織罪狀最無恥,但杌才不在乎下流惡劣無恥,他是凶獸,難不成還要他善良可愛光明燦爛?
凶獸本性,一字形容……壞。
「那人是壞人嗎?可、可是不像呀。」上官白玉相信自己的直覺,她在白發男人身上察覺不到一絲惡意,甚至當他與她並肩而生時,他身上柔和的氣息包圍著她,很舒服,很寧靜,宛如置身雲端,又很安心。
說句傷人的話,比起杌,白發男人比較像好人,至少就外觀來看……這話,絕對不能當著杌面前講,否則他又要吠人了。
「他是!」杌萬分篤定,說起謊來面不改色。「你別看他人模人樣,他冷漠又無情,一個不爽,就把人關在鋼石里幾千年出不來!」
這倒是事實,千年前,有只苦主就被月讀給囚進鋼石,現在踏出鋼石了沒有也不知道。只是呀,杌絕口不提那只苦主干下過幾樁大鬧天界、人界、地界的壞事,看在旁人眼里,都會很想跟苦主說一句︰「你活該死好」。
「真的嗎?」上官白玉眉宇染上輕愁,還是不太願意相信如此干淨無瑕的人,會如同杌所說的那般壞。
「真的。他專用甜言蜜語拐女孩子,你不要傻傻的跟他走!」誘拐的罪名,當然還是他胡謅出來的。
「……我不會跟他走。」無論白發男人是善是惡,她都沒打算跟他走。
得到上官白玉的保證,杌才稍稍松懈。他真是小人,為了留住她,無所不用其極,但小人就小人,被罵小人但能留下她他就甘願啦!
「不只是他,誰來拐你,你都不可以走!」他貪心的要求更多。
「嗯,我不會走。」
現在如果追著她索討更多更多承諾,實在很蠢,畢竟她都再三保證了,她又不是凶獸,不會將食言而肥當成家常便飯,神是不打誑語的,她是天女,自然會信守承諾,她答應他不會走,他當然信她……
「再跟我保證一次。」哦,蠢斃了,他做出自己很唾棄的婆娘行徑。
上官白玉定定看他,笑靨如花,不是美人的皮相,卻有最美的笑容,彎彎的紅唇像抹新月,執起他的雙手,嗓音如蜜,甜甜淡淡地說︰「我,上官白玉,絕下會離開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的名字在我的掌心,而我,在你這里。」
烙著淺淺「杌」兩字的小掌平貼在他左胸,她看出他的不安和恐懼,他很害怕失去她,當她提及白發男人時,他的臉色很不好,似乎受到極大驚嚇,她還不曾見過他慌張的模樣,他總是自傲又自負,一臉「天下沒啥能擋住我」的驕矜,可是現在那只自大的凶獸蹲在她面前,與她平視,用著焦慮的口吻向她索討承諾……他多可愛呀,她怎可能舍得放下他?就算是白發男人說的西方極樂仙境,也吸引不了她。
她已經見過仙境,那繁花爛漫的山谷,杌折花為她簪上,目光濃濃,笑意淺淺,低訴著「好看」兩字,那里就是仙境。
結滿粉女敕桃子的林里,她與他蹲在泥地上挖土埋核,杌額前煨出一顆顆熱燙的汗,她幫他抹去,卻沒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泥污,在他額上畫出一小條泥痕,她噗哧笑出來,還笨到用髒手去捂嘴,他不知道她在笑他,結果看到她小嘴邊十處小泥點,像長出男人的胡碴,他笑得更大聲,那里,也是仙境。
酒池邊,他用嘴哺喂她熱辣的酒液;夜里,她和他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白日,她見不得光,他張大黑翼,把她當成一只小雞護在羽翼下;她哼小曲給他听,把他哄得睡死;他從瀑布上躍下,墜下時濺起漫天水花,她尖嚷地閃躲,他從水面探出頭來,笑得好壞,然後一把拖她下水,兩人瘋在一塊。
他陪著她回去上官府邸,藉由他的雙手,她悄聲為專注于帳冊的爹親奉上參茶,當爹親回神,發現桌邊仍熱著的茶,雖以為是丁香擱下的,飲在嘴里,卻更像是以前女兒親手泡的滋味,爹親露出笑,貪婪地將參茶喝個精光……
這就是她的仙境。
「那男人還跟你說了什麼?」他問,眼里擔心失去她的恐懼已經在她甜言蜜語的擔保下蕩然無存,只剩開心。
「沒說什麼,他來得突然,閑聊些家常話,之後便走了。」問她那句「你過得快樂嗎?」泄漏了隱藏在那張淡漠容顏下深深的關心。
「他沒說他是你的……」兄長。
「嗯?」
看她的表情是沒有了,杌不打算追問,萬一弄個不好,他失口說錯話,反倒換上官白玉纏著他問東問西。
多說多錯,不說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