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儒老者動手撩開長眉,看見是杌,氣得哇哇大囔,短短手指還在顫抖,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杌!又是你這只凶獸……你們這些凶獸怎麼老愛找我的仙桃下手?!渾沌也是、窮奇也是、你也是,最過分的是饕餮,不只吃桃,連桃樹也整棵吞下去,一片葉子都不留!好不容易我又養了一千年,它們才結滿果,你竟又帶人來偷摘?!你你你你你……」
「抱歉,這些桃子多少錢,我們向您買下……」上官白玉想以實際補償來表達最高歉意。
「錢?我給你錢,你把桃子吐出來呀!」老者不領情,像只蚱蜢蹦蹦跳。
「你這麼凶干嘛?!」杌田惡言相向,誰敢嗆上官白玉,就是準備和他杌結仇!
誰凶了?到底是誰比較凶呀?!侏儒老人瑟縮著肩,藏在大紅虎後頭直犯嘀咕。
「杌,是我們有錯在先,不可以對老先生不敬!」上官白玉不許杌用臭臉凶老人家。
對嘛對嘛,听听,這才叫人話,听在耳里多爽呀,要是打從一開始就由這名小女娃說話,杌乖乖閉嘴,他植樹老祖哪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說不定心情一好,還多送他們一袋桃子哩!
上官白玉蹲低身子,與侏儒老人平視,目光誠懇,笑容可掬。「老先生,吃掉的桃子我們沒有辦法賠您,您說個方式,讓我們補償您……」
唔……這種甜孜孜的嗓,讓人酥麻呢。
「不然你親我一下……」侏儒老人一不小心說出心里話,但隨即看到杌齜牙咧嘴,頗有「由我來親你一下更好」的陰狠樣,趕忙又搖頭道︰「沒、沒什麼方法能賠我!除非那幾顆桃核重新發芽長大,否則沒啥好說啦!」他氣憤地指著滿地桃核。
「好,我將那幾顆桃核重新種起,讓它們發芽之後再拿來還您。」上官白玉仔細拾起杌吃過的桃核,數數有十二顆。
「你以為誰都能種起仙桃嗎?若那麼容易,這一大片玉林怎會全歸我管?」侏儒老人哼聲,放眼天界,種仙桃的本頷只有他而已啦。
「我會試試的。」
「行,就讓你試試,發不出芽的話,我可就要你徒手將整片玉林的雜草除干淨……」
「我現在就可以徒手幫你把整片玉林除干淨。」杌寒聲道。整片玉林,包括雜草、桃樹,還有這只小矮人和那只大紅狗!
侏儒老人跳到上官白玉身後躲藏,知道她是最好的擋箭牌,一旦有人擋在前方,他吠叫的氣勢就很強。「小女娃叫你要敬老尊賢,你沒听到呀?!」
「我沒讀過書,不懂什麼叫敬老尊賢,不過我知道啥叫挫骨揚灰及四分五裂啦!」
「杌,幫我拿著桃核。」上官白玉一句話,馬上讓杌的凶臉軟化,乖乖攤開手掌讓她借放。「老先生,請問我要種在哪兒?」
「那邊。」侏儒老人努顎,一旁有塊小空地。
「好的。杌來。」上官白玉頷著杌走,那口吻真像侏儒老人每回叫紅虎「小乘來」一樣。
他叫「小乘來」,紅虎十次有九次不鳥他;她叫聲「杌來」,那只凶獸乖得咧,跟在她身後,她要他用手指在泥地上戳洞,他照做,她將桃核放入,他還替她蓋土……
五日後,翠綠色的小芽破殼而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二,一顆沒少,在小芽上方,各有一團透明小扁球,包著小桃樹靈,一只只全在睡覺。
侏儒老人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她不但種出新芽,連樹靈都成形,就連他植樹老祖來種,至少也要等上半個月才能培育出樹靈。
「老先生,這樣可以嗎?我還可以替您照顧到桃樹長大結果哦。」上官白玉溫柔地詢問。她向來喜歡花花草草,還在世時也愛親手種植,當她將花草照顧得極好,花草間的小精靈就朝氣十足,讓她看了好歡喜。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凡人、鬼魂、妖精、凶獸,絕對都不可能讓桃核發芽,仙桃是神物,染不得一絲污穢。」
「我是上官白玉,目前……是鬼魂。」她很認真地回答老人家的問題。
「不可能……」他沒見過這種怪事,盯著她好半晌。「你是天女吧?」
「不是。」她搖頭。
「你是!」
「她不是!」杌接口,替她否認,拉著上官白玉就走。
「天女怎麼可能和凶獸在一塊……」侏儒老人納悶地說著,杌和上官白玉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見,身旁的紅虎只是晃晃尾巴,不想加入他的苦思之中。
有了玉林的教訓,上官白玉知道杌帶她去的都不是普通地方,像酒泉,他掬一掌要她喝,她就會先問︰「這酒,是自個兒從地底冒出來,還是有人釀的?」言下之意便是這酒有主人嗎?
杌自己喝下掌心的酒,在她恍惚之際,一口酒哺喂給她,才咧開「你是共犯」的賊笑,點頭道︰「有人釀的,好喝嗎?」
丙不其然,那一大池的酒,是酒仙辛苦釀出,而且和玉林的情況一樣,酒仙見著杌,氣呼呼地做出相似的指控……
「杌!又是你這只凶獸……你們這些凶獸怎麼老愛找我的仙酒下手?渾沌也是、窮奇也是、你也是,最過分的是饕餮,不只喝酒,連酒壇也全吞下去,一片破瓦都不留!好不容易我又釀了一千年,它們才蓄滿一池,你竟又帶人來偷喝?!你你你你你……」
耳熟吧?是的,植樹老祖也罵過,就在不久之前,讓上官白玉都想同情起他們。
最後還是上官白玉向酒仙致歉,為了那一小口的仙酒,被迫和酒仙吟詩作對好幾日,酒仙心情好了,才放他們兩人走……當然,杌貼在她耳邊說,他可以輕易揍扁酒仙,揍了就跑,還能順手模出他幾壇仙酒。上官白玉當然不采納這種無禮野蠻的提議。
再來,是繁花谷,上官白玉學聰明了,先問清楚才肯踏上那塊地。
「這滿山的花,是野生的?」
「當然是野生的。」杌冷睨她,一副「你在說廢話」的神情。
「真的?」她再度確認。
「真的。」
「沒騙我?」二度確認。
「沒騙你。」
好,她信他,讓他將她放置在花谷之中,他摘下一朵,花瓣是鮮黃色,在眼前像黃金閃亮,簪進她的黑發間。
杌打量著她。
「好看。」他低笑,湊近她,兩人鼻尖踫著鼻尖,唇蹭著唇。
真是令她受寵若驚的評語,煨得她雙頰微紅。
多美的風花雪月,美吧?是很美,她差點醉了。
如果沒有接下來爆發的吼聲,她大概會無力抵抗杌將她壓進繁花里耳鬢廝磨一番。
「是誰闖進我的花圃偷摘我的花?!」
上官白玉默默看著杌,嘆息,沒有力量生氣,慢慢說︰「你明明說是野生的。」還再三保證過。
「我一直以為是野生的。」他沒有誆她,到現在仍是這樣認為。花,長在土地上,享受雨露滋潤、陽光照耀,花瓣上又沒刻名字,當然就是野生的。
花還簪在她發髻上,人贓俱獲,辯無可辯,最終仍是上官白玉道歉了事,還將敖雍送她的大貝珠當成賠禮送出。
杌呀,與其說他是凶狠的獸,不如說他是單純的獸、自由自在的獸。在他眼中,長在樹上的水果,蓄在池里的水酒,搖曳在清風中的小花,都不屬于任何人所有,誰都能吃、誰都能飲、誰都能摘,如同對一只山林野虎而言,竹籬笆里圈圍的肥雞就是食物,它哪管那些雞是張三或李四養的?杌的情況正是如此……嗯,她想,其他三只凶獸的情況也大同小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