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身上制造出的痕跡,半條也沒留下,你還是完完整整的你,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就算是你嘴里那個自小訂下親事的未來夫君……」杌驀然鎖眉,停頓,將最後那句話默默咀嚼再三,又停頓,又咀嚼,瞬間理解那幾個不常听見的字眼所代表的意義……
「你有夫君?!」他瞪大眼。
那個有權利抱她、吻她、擁有她的男人……該死的男人!
杌的吼叫,吵醒了昏死在地板上整整一夜的趙大夫。
他彈坐起來,額頭痛得他又癱軟回地,可是地板太冷,他抖了抖,勉強爬起,好像記得有很要緊的事……
「呀,白玉!」白玉還在發燒,他卻不小心睡著,真是太離譜太失職!
「趙伯伯,您怎麼會睡在那里?」上官白玉這才發現趙大夫的存在,那、那她剛剛與杌的對話不就……
「放心,他半個字也沒听見,我那樣一彈,包準他三天之內都會處在暈眩當中。」杌對于自己的攻擊力很有自信。
「你對趙伯伯做了什麼?」她壓低聲音問他。
「沒做什麼,嫌他礙眼,這樣彈彈他的額而已。」他重復一次彈人的手勢給她看。
「你……」
「附帶一提,那個唆婢女也有一份。」杌完全不掩飾自己做過的壞事。
「你連丁香都……」上官白玉看見趙大夫捂額申吟,顧不得自己未著絲履,果足踩下床榻,趕忙攙扶他坐在椅上。「趙伯伯,您還好嗎?」他額心有團好大的淤青,看得她好生歉疚。
「我只是頭有點痛、有點暈……對了,你的燒……」趙大夫比較擔心她。
「我沒發燒呀。」
「怎麼可能!你昨夜還……咦,退了?」趙大夫模完她的額溫,大吃一驚,而且她的臉色已不見昨夜的慘白,甚至還有健康的紅暈。「這真是太好了,你昨夜還燒得燙手,今早卻已痊愈,老天保佑!嘖……」可是現在換他頭在痛,說不定染上風寒……不行不行,他不能繼續留在這里,萬一傳染給病體初愈的白玉就糟糕了。
「白玉呀,趙伯伯有點不舒服,我先回房去,你多休息多靜養。對了,你房里的小妖還在嗎?」他臨時想起這號人物。
「……在呀。」
「在哪?」
「木櫃後。」總不能說杌現在就在她床上,上官白玉胡亂一指。
「……你最好不要和妖物同處一室太久,治好她就快點送她走,趙伯伯不確定人與妖共處是否真的會損及陽氣,但多多小心總是好的。」趙大夫仍相信上官白玉的說詞,以為在房里的妖是女妖。
「白玉明白。」
「我沒有吸你的陽氣,我又不是鬼。」杌也听懂了,很不高興地辯解。
上官白玉送趙大夫出去後,緩緩關上門,轉向杌。「我知道你沒有,我的身體我自己很清楚,並不是將你帶回來才開始變差。」她不會無故遷怒,將原因都賴在他身上。
「所以你不會趕我走?」他露出一個根本不是在詢問她的表情。
應該要趕他走。上官白玉心里有個聲音在說。
這只男妖太危險,根本不受駕馭,他不是無害的小花精,他輕易就能傷害上官家所有人的性命,他甚至……還差點欺負了她……
留下他,等于留下一個恐怖的危機。
可是……
他受傷了,沒有地方可以去,若她趕他走,他只能窩回冰天雪地梩……
上官白玉本來就是心軟之人,丁香數落過她好幾回,她還是無法改變這樣的自己,面對杌時,不該有的同情又冒出頭來。
「我留你下來,但你要答應我幾件事……第一,不許再出手傷害任何一個府里的人。第二,不許再對我做出昨天澡室里那種行為……」
她提到第二項時,杌一臉嫌惡。
「你若做不到,我就只好請你離開。」上官白玉堅定地回視他,沒有商量的余地。
「啐。」杌嘖了聲,很不想答應。
「杌?」沒等到他的答案,上官白玉心里七上八下,竟有些擔心他會不屑地拋下一句「走就走,誰稀罕」的回復。
「我就說嘛,人類真麻煩。」杌丟出這句酸語,翻身趴回她的休上,躺她的枕,蓋她的被。
上官白玉楞楞地望著他挺拔的背影。
這樣的舉動……是同意了嗎?
第4章
一個月過去,上官府里人畜平安,沒有因為她房里藏了只妖就三天丟只雞、五天丟只羊,趙大夫和丁香的頭痛也早已痊愈,兩人都以為是吹了寒風才引發頭疼,痊愈後也沒再多想,只是偶爾會被某些東西絆著了腳,或是後腦勺挨了什麼拍擊。
日子,平靜得一如往常。
杌的傷一如往常,沒有多長出半兩肉,那個窟窿還是像她的腦袋一樣大,趙大夫應她所托,換過許多藥,試過無數方法,仍然沒有成效。
她也一如往常,沒缺手斷腳,曾撂話要在一個月後吃掉她的杌沒有下一步動作,或許是她並未如他所願地養出肉來,也或許是每月吃進他肚里的食物已能填飽他的食欲,他就繼續將她當成儲備糧食,等她長肉再說……這陣子丁香總是向她抱怨︰每餐吃那麼多,卻都養不胖她,到底飯都吃到哪里去了?
她看著正在剔牙的杌,笑而不答。
這只凶獸適應了人類生活,而她,適應了和杌朝夕相處。
她發現杌並不像他外表那般蠻橫,他小小的細心從收起的利爪和獠牙就能看見。飯桌上固定出現的那盅藥牛乳,自從他知道那是讓她養身之用後,他就算再餓也不會去動它。
夜里,她將床鋪讓給他睡,為了避嫌,她會在丁香吹熄她房里的燭火退下後,乖乖地下床,抱著另一條薄被睡在小廳的躺椅上,但好幾回早晨醒來,她都是置身在溫暖的床上,後來才知道,杌等她一睡沉就會將她抱回床榻,嘴里一邊叨念著,一邊用被衾將她蓋得密密實實,只露出螓首。
「床不是比較軟嗎?干嘛每次都去睡硬邦邦的長椅?」
听見他的話,沒睡著的她微微臉紅,接下來,他的大掌會立刻覆在她額頭上,只要探著了超出正常體溫的熱度,他就會以法術將它吸走……這些,都是她在不經意間發覺到的。
再過幾日,春天就要來臨,枝椏上的新芽爭先恐後探頭而出,厚重的毛裘逐一收起,包在身上的棉襖被輕薄舒適的紗綢取代,只是上官白玉仍被丁香要求,一定要多圍上一襲棉襦御寒。
在西京的上官老爺捎了口信回來,他在完成這回的船運交易後將會順道回家探望女兒,府里為此還特地大整掃一番。
「小姐、小姐,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丁香喘吁吁地奔進上官白王房里,「而且汪少爺也一塊來了!」她拉著正在刺繡的上官白玉就要跑向正廳。
「丁香,慢點……」上官白玉的央求完全不被丁香所聞,她幾乎是被拖著走。突地,她的雙足騰空而起,這下子不管丁香的步伐再快、再大,她都不用狼狽地追趕,因為杌輕松地以單臂提起她,用他的長腿跟上丁香,上官白玉對他投以感激的眼神。
正廳里已擠滿了人,上官老爺向來待奴僕極好,很得人心,久久回家一趟,奴僕們都圍在他身邊,替他上茶水、提行李。
上官老爺一見到寶貝女兒,開心地迎上前,同一時間,杌放她下來。
「白玉,來,先見過你汪世伯和汪大哥。」
「世伯好,汪大哥。」上官白玉向與父親同行而來的汪家父子福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