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聰明的姑娘也真是讓人捏把冷汗。」走的棋路都是又險峻又大膽。「你要不要考慮請我妻子對伏鋼下藥,讓你直接侵犯他,再等著要他負責?」
「伏鋼不是你,他是會負責沒錯——娶了我,再將我丟在府里,二十年內不敢回來見我。」就是知道伏鋼會有這樣的反應,她才完全沒想過用這招自取滅亡。
「太駑鈍的男人也真是讓人無能為力。」這句話當然是在講伏鋼。
「太駑鈍的男人,讓人又愛又恨。」她感嘆,講的同樣是伏鋼。
而後十日,伏鋼仍只有「東鄰國那只畜生白天是男人晚上極可能變成女人,嫁他不會幸福」、「東鄰國里連兔子都比一般的還要凶,見人就咬」這種破理由企圖扭轉李淮安的決定,想當然耳只有兩個字——慘敗。
第十一日,李淮安由一列軍伍護送,浩浩蕩蕩前往東鄰國和親。
第九章
「賜十八公主平安富貴鎖一副。」
「謝皇上恩典。」
李淮安一襲鮮榴紅裳,青絲盤整成寶髻,平跪于階堂之下,讓宮女將平安富貴鎖戴在縴細頸間。
「賜十八公主金繡鳳帔一條。」
金繡鳳帔立即由兩三名宮女攤著,待李淮安起身,將鳳帔環在她肩胛上,替原先只著鮮榴紅裳的嬌軀添上無限榮貴。
「賜十八公主天鳳翅襆頭一只。」
爆女紅檜托盤上擱著一只金光閃閃鳳翅形狀的發襆,以黃金融出展翅欲飛的鳳凰及祥雲,綴以珍奇寶玉,銀線穿起成串的圓潤貝珠。宮女將天鳳翅襆頭巧手簪于寶髻間,烏亮的黑發襯出貝珠的潔白及金鳳翅的澄亮,數串貝珠長長垂披在鬢間,隨著她磕頭謝恩而輕輕拂動,將她原本就具備的公主氣質更毫不掩飾地層露出來。
「賜十八公主福字瓖玉耳珠一對。」
潤白的耳上分別掛著以「福」字為主體而細細雕琢精瓖的耳飾。
「賜十八公主白玉羊脂冰晶鐲一只……」
依照慣例,即將送去和親的公主皆是穿著單色孺衫,頂著盤妥的素髻,繪點好胭脂妝容,再由皇上一項一項賞衣飾,並且當場將這些金銀珠寶添加上去,賞得越多,打扮得越貴氣,代表對此次和親越加重視。
足足二十六項賞賜喊完,李淮安絕對比平時重三倍以上。
「她脖子看起來像快斷了……」伏鋼看得兩眼漲滿怒焰,心里的不滿嘀咕化為言語,從咬得發痛的鋼牙間溢出來。
「這表示她身負重責大任。」穆無疾也只能這樣安撫伏鋼。他總不能讓伏鋼沖上前去,將那些快壓斷她頸項的玩意兒全都扯下來吧。
伏鋼的雙拳收了又放,放了又收,在隱忍著什麼。見她跪在五歲小皇帝面前,听著太監宣讀勞什子為國盡忠、為民盡責、此番和親意義重大的哇啦哇啦狗屁話,他幾乎就要上前將李淮安扛了就跑——
「別沖動,你比我更清楚公主逃親會有什麼下場。」穆無疾輕易看穿他,搶在他做出錯事之前阻止。
「你明明跟我說過,只要我娶她,就可以留下她;為什麼我要娶她,她卻不嫁?!」伏鋼拳握得好緊,低咆的聲音像落敗受傷的虎在吼狺。
「因為你想娶她的理由不是她想嫁你的理由。」
「該死的我听不懂啦!」
是,他錯了,不該高估伏鋼的智慧。「她要去和親你才娶她,她不去和親你就不敢娶她,那麼你到底是用什麼心態去對待她?」
「這——」他沒有想到這麼復雜的事……他只想著娶了她,她就可以留下來,然後呢?他是不是又會因為自己的自卑與不敢高攀而把她當成花瓶擺得遠遠的?
「你笨,自找苦吃,活該。」穆無疾賞他一句結論。
「為什麼老是罵我,卻又不肯跟我明說我是哪里笨?!」罵完就干干脆脆指點他嘛!老是用他無法理解的句子數落,數落完他還是一頭霧水呀!
「這就是你最該罵之處。」
朝堂上,太監總算宣完冗長的聖諭,李淮安再度頂著滿腦袋沉重的金銀首飾叩首,其後由甯太後為她覆上紅縭,讓小爆女攙扶起她,小心翼翼將她領上花轎。
伏鋼終于忍不住箭步上前,眼看就要失控把她揪出轎外——
「看來伏將軍是打算送十八公主一程。也好,讓伏將軍護送公主絕對毋需擔心花轎遇襲或發生突來意外,伏將軍向來忠肝義膽,深稔本分,確實是不二人選。」
穆無疾的話飄來得比伏鋼動作更快,漠視伏鋼掃過來的瞪視,擺明就是要壞伏鋼的事。
「那麼就勞煩伏將軍了。」李淮安竟也向伏鋼柔柔福身,嗓音輕軟到讓他想掐死她。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他到底在干什麼?!
伏鋼肚子里面一把火,燒得將和親軍伍里的所有同袍都開罪光光,還零零星星和一兩個不識相的副將直接開打干架。越是靠近東鄰國,他的心情越惡劣,離開了最後一處驛站,接下來還得趕上一天的路,吃喝休憩只能在野外勉強度過,等過了這片林子,東鄰國就會派人迎接他們往城里安置。
伏鋼頂著右眼那被一拳捶黑的淤紫新傷,坐在離和親隊伍一段距離的石上繼續陰沉地生悶氣,而與伏鋼頂嘴的小兵官被打平在泥地上,動彈不得。
「你不上些藥嗎?」
榴紅衣裳飄飄然挪到他身旁,帶著一股好淺的香味,不待伏鋼開口,李淮安蹲,將手里的藥瓶子遞上。
「小傷口又死不了人!」一點都不痛——至少他覺得痛的地方不是眼楮!
「別這樣,上些藥會舒服些。」
舒服?他現在就是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啦!這小小一瓶藥連抹手臂都不夠!
「別再找副將們打架,很像小孩子在泄憤,又讓自己皮肉疼,何必呢?」
見伏鋼撇頭哼聲不理她,李淮安拉過他的大掌,把藥瓶塞往他掌心,她也不想自討沒趣,起身就準備要回花轎里去。
孰料,那只大手卻不放開她。
「伏鋼?」
「跟我一塊走。」
「走哪兒去?」她當然不會以為伏鋼所謂的走是指在這片林子里打打獵賞賞毒蛇這類的閑情逸致。
「走去哪兒都好!難道你真的想嫁去東鄰國?!」伏鋼跳起來。
對,走吧!只要帶她走,她就不用去和親,不用嫁給別人——
「都到這地步了,你還要跟我爭這事兒嗎?」他不會又想搬出東鄰國的人只吃上不吃飯、只喝泥不喝水這種離譜事誆騙她吧?
「你到底在想什麼,直接跟我說好不好?我都已經要娶你了,你不是也說喜歡我嗎?那麼嫁給我你有什麼不滿?我的身分不及東鄰國那只畜生高貴?他是君王我只是名將軍,所以——」
啪。
李淮安摑了他一掌,力道對他而言輕得像在拍蚊子,但他驚怔著。
「我知道你只是口不擇言胡言亂語,但是我听了會難過。」
說完,她不讓他再箝握住,撥開他的手,逕自走了回去。
伏鋼呆愣好半晌才記得要追過去,「我又說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說話……你生氣了嗎?」
她不甩他。
「李淮安?」她真的生氣了?「我都道歉了,不要氣了……你說些什麼好不好?罵我也行呀——」他扯住她,不讓她繼續走。
「別拉拉扯扯的,有人在看。」伏鋼嗓門這般大,吼得周遭一些小兵小爆女都往這邊瞧來。
伏鋼哪會在乎這種小事,現在對他而言,要李淮安消氣比較要緊。
「別理我剛剛的混帳話,你當我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