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家伙好膽識。」穆無疾真的忍不住夸贊他,給他一個獎勵的眼神才繼續與伏鋼交談。「你氣什麼?你不也時常這麼說?犧牲一兩個皇親國戚來換百姓的安居樂業,何樂而不為。」他可只是將伏鋼說過的話稍稍修潤重申。
「我——一
又我?我我我的我個不停,到底在婆娘什麼呀?怎麼一遇到她,他就反常到底……
「等皇城的亂事告一段落之後,別忘了將十八公主送回去。」
伏鋼收緊扣在劍柄上的手掌,他听得出來穆無疾是在命令而非詢問,他也應該要立刻點頭——當然要點頭,一國公主和親,兩國成為友好姻親,得到一個盟友等于少掉一個敵人,他們這群將士也樂得輕松,不用拿生命去硬拚,百姓也不用日夜害怕戰火波及,就只不過是送出一個公主罷了!
「我知道。」
聲音這麼有氣無力的?
「小皇帝就擱在我這兒吧,我府里人口風緊,他與我這個假死人正好一塊藏匿。」反正兩個人都見不得光。
「隨你便,我也不懂帶小孩。」伏鋼一臉對任何事都不再有興致的模樣。
或許伏鋼不懂他此時的表情代表了什麼,但穆無疾懂。
如喪考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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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上午都忙著替穆府里六十歲以上老僕針灸舒壓的皇甫小蒜一踏進房里,就看見穆無疾與小皇帝一大一小在床榻上睡得亂七八糟——她找不到其他詞兒形容兩人的睡姿,穆無疾似乎是讀書讀到一半去會見周公,所以書還握在手上沒放,身子卻傾倒了大半,小皇帝俯趴在他胸口,已經幾乎快滑到肚子邊,側偏著圓圓粉臉,微噘的嘟唇掛著一條銀涎,弄濕了穆無疾的衣裳,泛開好大一片的口水。
這就是俗稱的龍涎嗎?看起來……不太珍貴。
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娃兒,就像一對父子般,這幅景象,很美,美得讓她呆呆看了好半晌,莫名其妙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愛哭鬼愛哭鬼,只是看人在睡覺有什麼好哭的?哭那個臭小表巴在穆無疾胸口,搶走她的專屬位置,害她沒地方可以躺嗎?
她也好想拿腦袋壓在他的胸口上听他的心跳,蹭蹭他、摟摟他,嗚……
他好像……很喜歡小孩子,是塊當爹的好料子,和她的臭老爹完全不同,他若是擁有自己的孩子,一定會疼呀寵的無法無天,將孩子都當成了寶,要是半夜孩子哇哇大哭,他也會很心甘情願起來哄搖閉騙,直到孩子香沉睡下——不像有些臭男人只會拿枕頭捂住雙耳,再吼著叫娘子將吵死人的臭小孩抱到外面去搖。
他應該有想像過自己當爹時的情景吧?有一個傳承他的血脈,可能五官會有與他神似之處的小小穆無疾,有他一半聰明,有他一半體貼,叫爹的時候聲音好可愛,跌跌撞撞學步時也好可愛……
可是,她給不起一個孩子。
皇甫小蒜沒听見自己低聲嘆氣,她行至床邊,將小皇帝從他身上抱起,挪到內側的軟枕上,自己再跪坐于地,用臉頰貼壓在他胸口——避開了他正愈合的傷口及那一片「龍涎」。
「……小蒜?」穆無疾醒了,惺忪看著埋首于他懷中的她。
「你喜歡小孩嗎?」
「喜歡呀。怎麼突然這麼問?是小皇帝吵到你了?」
她搖頭。
「小蒜?」
「噓,我在想事情,先別跟我說話……」
「在想什麼可以跟我商量,說不定我能提供一些意見。」穆無疾放下書,撫模她的長發。
「不用了,我很快就會想通的。」
她所謂的「很快」,足足費去十五日功夫。
這十五日里,她常看著他發呆,他教小皇帝識字,與小皇帝說話,甚至是小皇帝哭鬧時他耐著性子去哄人,都讓她看得出神。
終于,皇甫小蒜想通了,模模肚子,唇角掀起笑,做出了決定。
第九章
皇城內,亂象已達巔峰,穆無疾嘴里所說的大魚總算吞餌上鉤。
大伙你爭我奪,覬覦龍座,演變到後來自相殘殺,最後由前任左承之子鏟除異己,身披龍袍登上大位。而在他坐上龍座的同時,伏鋼一柄大刀斬下他,眾官仍在傻眼之際,傳言中早死去多時的穆無疾牽著小皇帝一階一階步向龍座,他將小皇帝抱起,安置于其中,再屈膝跪下,一聲吾皇萬歲萬萬歲,百官立即跟進,小皇帝手舞足蹈,笑得兀自天真。
「原來你早就看出前任左承的兒子暗地里使壞?」伏鋼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這號人物。他還以為是皇子與外戚的問題,沒料到前左承相之子才是幕後風點火的人。他利用皇子們的心理,鼓吹他們除去自己的二十六皇弟——也就是當今小皇帝,等的就是當大家都殺累了,他再輕松得利。
先皇時期擁有左承右相,分別為先皇策謀治國,然而左承介入皇子奪權之事太深,一心想擁立三皇子為太子,爾後七皇子竄位廢帝,便連帶將左承一職廢去,將他打回小闢一名,右相則獨攬宰相之職,盡力輔佐新皇,不到數月,宰相驟逝,七皇子便拔擢其子穆無疾續任。
左承被廢了官職,他的兒子卻承襲了他的野心,只是他比他爹懂得沉潛的道理,躲在暗處不見光,要釣出他,確實讓穆無疾傷了些腦筋。
「他有一雙充滿野心的眼。」
「接下來是不是真如你說的,能天下太平了?」伏鋼看著不遠處皇城的慘況,工人們正忙著重新修築,好幾處的宮所被燒得一干二淨,重建恐怕得費上一段日子。
穆無疾笑了笑,「用你的雙眼等著看吧。」
看這個無人能及的黃金盛朝來臨。
兩人行至城門,都沒打算坐轎乘馬,穆無疾揮手要家僕們先回去,問了伏鋼,「一塊吃酒去?」
「你能喝酒嗎?」那副破身體,看起來沒長多少肉。
「你吃酒,我吃茶,一人一壺。」
「掃興。」伏鋼 他。
「難得除掉一些烏煙瘴氣,不好好慶祝一下怎對得起這些日子的勞心勞力?和皇城那群家伙斗,也是很傷身的。」
「反正你有個小大夫跟在身邊,勞什子的病呀痛的都甭擔心。」
「別在她面前叫她小大夫,她討厭你加個‘小’字。」想起皇甫小蒜听到伏鋼這樣喊她時的不滿俏顏,他就覺得可愛。
「她本來就小小一株,還怕人講呀?」
「就是因為小小一株,才會更介意。」穆無疾拍拍伏鋼的肩,「你這個武夫,多了解一下女人的心吧,否則我保證十八公主不會喜歡你。」
「干嘛扯上她?!」伏鋼藉著吼聲來掩飾尷尬。
「用她來舉例你才听得懂呀。」
「嘖!」
「如何?真打算乖乖將她送回去,讓她去和親?」
「……當然。」伏鋼冷硬著音回答。
穆無疾低聲一嘆,「伏鋼,喜歡上一個皇親國戚並不是什麼可恥的事,你又何必這麼嘴硬?」之前他故意拿話激伏鋼,也只是想讓伏鋼正視自己的心,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眼下看來……
伏鋼這顆硬石頭,還是不開竅。
伏鋼沉默不語,到了酒館,也只是猛灌酒,穆無疾亦不想多言,畢竟有些事,只有當事者才能厘清,旁觀者無權置喙。
「你呢?快辦喜事了吧?」酒過三巡,伏鋼才稍稍有心情管別人家的閑事,用著一種又護又羨的眼神在看穆無疾而不自知。
「我是很急,但她不急.不過我仍希望早些將她娶過門。」
「娶她不是好像在娶一個小孩子嗎?你的癖好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