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要念標準一點啦,害我听成‘就在床上三天三夜不下來’……」明明是她自己想偏了還有膽埋怨他說得不清楚,害她……有點小失望。
「呀,難道是我不當心將心里的實話給說出來了?」穆無疾作勢吃驚地掩嘴,那一副「我心里正有這麼下流想法」的模樣好可愛,兩人接著都笑開了。
希望十年後的今天,還會是這樣的晴朗好天氣。
希望十年後的今天,還能像現在,手牽著手,一塊優閑依偎。
希望。
第六章
一國宰相的婚姻大事在城里沸沸揚揚傳開,原本合該是喜事,然而大伙都是討論討論著,最後不忘補上一句困惑。
「穆宰相的身體……還能撐滿一年嗎?」
並非想惡意詛咒別人家的好事,只是穆家獨子幾次近乎斷氣的消息,想來那名新媳婦兒年紀輕輕守寡也將成為定論,讓人不由得替她搖頭嘆氣。
「真可惜了,穆宰相是好人哪,好人不長命……」
「人家明明是辦喜事,瞧你說得像辦喪事一樣!說不定娶媳婦兒沖喜,他一身的病便不藥而愈。再說,宰相府的新媳婦據說是名女大夫哩!」
兩名漢子說著說著便往右巷轉進,交談聲音漸遠漸歇,一道靜佇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身影默默听罷,隱蔽在帷幔下的面容若有所思,听見喃喃低語的咬牙聲自帷幔下傳來——
「這顆混蛋小蒜頭,又捅出什麼樓子來?」
「哈啾!」
身在穆府里的皇甫小蒜揉揉鼻。明明不覺得冷,為什麼會打噴嚏?是有人在暗地里說她壞話嗎?
「奇怪,耳朵也癢癢的……」她嘀咕,邊抱起竹簍,將草藥全倒在桌上,開始仔細揀選她要用的分量。穆無疾之前喝太多雜七雜八的藥性大抵都清得干干淨淨,她正準備換藥方,得對癥下藥了。
放緩揀藥的速度,她到後來變成呆呆看著藥材發愣。
這帖新藥方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她知道怎麼做對他才最好,然而她不信任自己……
也許讓她再磨練幾年,她就有足夠的本領一勞永逸解決他的舊疾,讓他不用再受病痛折磨.可是她也會害怕自己的失敗,一失敗,要付出的代價卻是他的生命——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亂想!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讓穆無疾活著。」奮力咚咚搗著藥。對,這是她現階段最大的挑戰,她不能露出太多毫無自信的嘴臉,就算不用那個方法,她也有能力可以治好他的!
皇甫小蒜將用來亂想的精力全花費在搗藥配藥及查藥書上頭,半個時辰便將一個時辰才能做完的工作做妥,她抹抹額上的汗,先大口灌下一大碗的茶水,才準備繼續做搓藥丸子的工作。
最近穆無疾勤往皇城里跑,教導三歲小皇帝讀書識字,帶小孩很費精神,她打算做一些藥丸子方便他帶在身上吃。
「皇甫大夫,外頭有您的訪客。」小婢特來稟報。
「我?訪客?」
她在這城里既無朋友也無親無戚,哪可能會有人指名找她?
呀!莫非是近日穆無疾常出府溜達,旁人見他似乎病狀稍減,特地慕名來找她這名功勞恁大的醫者?有可能有可能這個最有可能!
不過她皇甫小蒜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治的,她傳承她爹的狼心狗肺,要治人得先拽個二五八萬才行,嘿。
皇甫小蒜放下手邊正事,拭淨手,大搖大擺讓小婢領著她去瞧瞧訪客。
一方翠竹前,站著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訪客,但是她瞧見了帷帽掩不住的部分——一綹長長垂泄在胸前的銀色長發!
「冬桃冬桃!你先下去!我、我自己來招呼他就好!」皇甫小蒜變臉地驅
跋小婢。
「那要不要冬桃替你們沏壺茶來?」
「不用不用不用,他馬上就走!」連茶都不會有空喝的!
「是。」雖然心里有疑,小婢也只能乖乖退下。
皇甫小蒜轟然轉頭,殺到帷帽身影面前,可是身材相距太多,她只能努力仰頭再仰頭,從這角度正好可以將帷帽下的面容瞧得一清二楚。
「你到這里來做什麼?!」
「誰準你這麼對我說話的?沒大沒小。」一拳直直落下,正好敲中皇甫小蒜的腦門,疼得她只能捂頭閃避。
她跳開一步,指著來人,「誰又準你私自跑到穆府來找我的?!」
「來瞧瞧你還得費多久才肯承認自己失敗。」帷帽下傳來沉沉笑嗓。
「我可沒失敗,穆無疾的病全在我掌控里!」哼。
「病情在你掌控里本來就是你到此的目的,有什麼好驕傲的?但……治病治到成為他的媳婦兒,你也真是好大的狗膽。」
「呃……」她馬上心虛地撇開頭。
「穆無疾是個病弱鬼,不用一年便會駕鶴西歸,你挑個已經半具身體躺進棺材的丈夫做什麼?這麼想當寡婦嗎?」
「他才不會!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一輩子的!」皇甫小蒜握拳吼著。
「這種謊話你也信?你是從小編藥灌到腦子有問題?呀,還是你娘生你時,那毒不只毒殘你的味覺,實際上最大的影響是你的智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一直覺得那毒不該如此輕微,原來最殘害的是智能呀!終于能解釋這個女兒怎麼老讓他覺得無法溝通,找到主因了!
皇甫小蒜只能氣鼓雙頰,鼻腔噴哼有聲,幾乎要瞪穿他。
「你這個始作俑者還有種在我面前說風涼話?!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把我的舌頭和弟的眼楮賠來啦!」她伸手向他索討,但是沒索討到手心反挨了啪的重重一掌。
「別以為你娘沒來你就能對我大吼大叫。」
「你還不是一樣以為我娘沒來你就對我動手動腳!」動手動腳扁她。嗚,好痛,手掌都紅了啦!
「你最好想想怎麼跟你娘說你挑了個病癆夫婿的事!耙讓你娘掉半滴眼淚我就毒死你!」
「我會跟娘說——我能治好他。」自信挺起小胸膛。
「要治好他的確不是難事。」他挑挑撥開帽邊帷紗,露出半邊臉孔。「我才正覺得奇怪……你會不知道嗎?只要剖開他的胸膛,將他心髒那處缺洞給補起來——」
「住口!」
「看來你是知道的。」
「……」皇甫小蒜低頭不語。
「既然知道,你遲疑什麼?動刀呀。」他涼涼挑眉。
「就是知道我才不敢!你以為那像挑刺一樣,開個小口就能解決嗎?那是要將他的胸口開個大洞耶!」皇甫小蒜沖著他嚷,「弄個不好,他可能不是死在舊疾復發,而是死在我手上!」
「忘記生個膽給你了嗎?」他嗤笑,「還是你的膽真的小得跟顆蒜一樣?」
「換成是你,你敢動這個手嗎?」
「為什麼不敢?我能救的,為何不救?」
「萬一……」
「萬一失敗的話,就看看死掉的人對我而言是怎樣的存在。若是你娘,我就跟她一塊去;若是你,我就和你娘再生一個補回來,一點都不礙事。」
「你這個臭老爹!」她掏出身上小藥瓶,倒了滿手黑漆漆的藥丸子彈他。
「你這顆臭蒜頭!」他隨便一捉就是一把,挑了幾顆放進嘴里嘗,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我會變成臭蒜頭還不是你害的!」也不想想是誰取的破名字!
「你不敢動刀對他開腸破肚,你就等著叫臭蒜頭一輩子!」
「有什麼關系!反正穆無疾說我的名字好可愛!」
「他是瞎了還是聾了,看不到听不見你的名字多好笑嗎?」哈!
「他就是喜歡我,連帶喜歡我的名字,我今天就算叫皇甫狗脊或是皇甫蚤休還是皇甫龍膽草再不然皇甫冬蟲夏草,他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