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為什麼想與我離緣?」
這個問題,嚴慮好久以前就想問,又覺得難以啟齒,但是他一直不曾釋懷。如果她真如對谷月惟說的故事里那名深愛壞丈夫的小媳婦,又為什麼舍得離開他?她應該會想留在他身邊,想辦法等壞丈夫回心轉意愛上她。
花迎春停下咀嚼,抬頭看他,枕在他肩上的角度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她重新垂回視線。
「離緣是你和我雙方都同意的事,那麼,你又為什麼要跟我離緣呢?」她反問他。
「……你性子不好,太任性,有時太纏人,又愛頂嘴,挑戰我的耐心。」
數落得真順口。「我承認我有你說的所有缺點。」她還覺得他批評得太含蓄了,她簡直難搞又麻煩到頂點,愛耍小性子,脾氣一來時就沖得想頂死眼前的任何一個人,時常無理取鬧,有理時又不饒人,這樣的她只換來他輕描淡寫的評價,他可真是厚道。
「你不要想轉移我的問題。你為什麼想跟我離緣?」
她又看了他一眼,表情顯得意興闌珊。「這問題很重要嗎?離都離了。」
「當然重要!」
花迎春以為他是大男人自尊受損,才會硬要她回答,于是思付半晌,給了答案。
「問題不是出在你身上,是我。」她自己一邊說一邊頷首。
沒錯,問題全出在她身上。對嚴慮這個男人來說,要他從一而終就如同要他一輩子都吃同樣一道菜色那樣簡單,他不是個會喜新厭舊的家伙。他娶了她,她就會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不是因為太深愛或是痴纏眷戀,那不過是嚴慮的觀念及行事風格——但是她不一樣。
因為越來越愛,所以越來越無法容忍自己不存在于他的心中,越來越不能接受自己是一點重量也沒有的女人。如果她很恬然,如果她不斤斤計較,如果她能做到雲淡風清,她就不會憤懣地與他絕緣,或許他與她就能成為一世夫妻,一塊白頭到老,只是少了愛情,相敬如賓。
她不是就單純想和他當一生一世的夫與妻嗎?她明明可以如願以償的,只要不去思索愛或不愛這類傷人的問題,她可以一輩子穩坐嚴夫人的寶座……
問題全部都出于她身上,不是嗎?
「你有什麼問題?」
「我性子不好,太任性,有時太纏人,又愛頂嘴,老挑戰你的耐心。」她盜用他的句子。
「這不是我要听的!」
「嚴慮,你不要問太清楚比較好哦……」她很擔心她對他全盤吐實時,他會嚇得抱頭逃竄。
她總不能笑笑地對他拍肩撂話——因為我愛你愛到不準你不愛我,如果你不愛我,那我也不要愛你,所以我休掉你……
「如果我硬要呢?」他也有他的任性。
花迎春做了一個將嘴封起來的動作,明白告訴他,她會以沉默來對抗。
「是不是我對你不好,你嫁給我之後總是受委屈?」
她真的以沉默不語來回應。
「是不是我認為娶了你,你就是屬于我的,太理所當然的認定讓我忘了珍惜,所以你在處罰我?」
花迎春忙著咬餅,沒空回他,只是听見他這麼說時,身子明顯僵了僵。
「不說就算了。」嚴慮知道花迎春真不想開口時,威逼利誘也不會有用。
「你身子養好了嗎?抑或你會再藏起來不見蹤影?」這個問題無關乎離緣,她總會願意回答了吧?
「暫時……只能待在家里了。」她哪里還敢再回去原來的地方住?在找到新住所以前,乖乖待著是唯一選擇了。
「你生了什麼病?為何我從不知道你病得如此嚴重?」他抬起她的臉孔,緊鎖著她的五官,想從她臉上看出端倪。他一直以為她身子骨很好,成親的這段日子里,他未曾听過她犯病,連些小病小痛也不曾——還是他真的忽視她至此,連這些都沒關心過?
他長指滑過她的臉頰,蹙眉。
她的氣色真的不好,有些倦累也有些疲意,上了些粉,勉強遮掉黯沉,臉上雖有笑,但不若他印象中的燦爛。
「你……在關心我嗎?」花迎春困惑地問,她分辨不出來他看她的這種目光,太陌生了,那是關心嗎?她好怕又自作多情,誤解了他的本意,自己邊感動邊快樂地錯估下去,到最後又鬧出笑話。「你以前從來不這樣的,從來沒有過……」她表情愈發迷惘,瞅瞅他——明明是同一張臉沒錯,明明是同一個嚴慮呀,為什麼不太一樣?是不是她又誤會了?因為太愛他了,將自己的情感投射在他的眼神里,所以才會覺得他看她時的黑眸變得同樣復雜,不再單單只是冷淡?
她想看得更仔細些,一直告誡自己,不可以又胡里胡涂解讀,要看清楚。
她也真的看得夠清楚了,因為嚴慮的臉在她面前迅速放大,不斷逼近,最後在她眼前模糊起來,因為靠得太近太近,使得她的雙眼無法凝聚焦點,她還睜著眼,雙唇已經被更炙熱溫潤的氣息吞噬。
嚴慮從來不在房門以外的地方吻她的!
他們是夫婦,連孩子都懷上了,親吻這檔事對兩人而言當然不陌生,她還能仔細數出他吻過她幾回,地點在哪里,哪時哪刻那天的天候是陰是晴,可是從沒有一次是發生在房門外的!
不……不對!他干嘛吻她?!
他們已經不是夫與妻的關系,古板如他不會欺負良家婦女,就算是離緣的前妻也應該不會……呃,應該不會吧?
那他現在是在做什麼?
花迎春腦子里填塞了太多東西,要一條一條歸納清楚恐怕得整理到明天,她不太專心去對抗嚴慮的侵噬。
為什麼吻她?他應該不會吻她。為什麼吻她?他應該不會吻她。為什麼吻她?他應該不會吻她……
他突地咬了下她的舌尖,要她將心思放在他身上,力道不重,但是舌尖太敏感,無法忽視嚙啃所帶來的刺激,她一震,想瞪他,可是瞪得很使勁也沒用,因為兩張臉貼成這樣,根本瞪也瞪不清楚。
他結束了這個吻,但是他的唇還是不斷落在她唇角、下顎。
她听見他的喘息,她坐在他腿上,當然也察覺到他蘇醒的,她不是不經人事的黃花大閨女,她明白的,可是……他怎麼還會對她有呢?
她咬唇,不是因為羞澀無措,反而是越來越迷糊不懂。
他這舉動是喜歡她,還是單純男人見著女人時不由自主的沖動?
她被他弄胡涂了……他吻她吻得好輕柔,像很珍惜她似的,啄吻徘徊在她臉上頸上,他的手扯開毛大衣的系繩,探向她的襟口,將第一顆繡扣解開。
她還是咬著唇不放,看著他在她身上忙碌,看著他將暗紅色的吻痕烙在她的肩窩。
嚴慮也發覺花迎春的不動如山,他在她頸間抬頭,改吻向她的耳珠子。
「你在發愣?」
「我只是弄不懂你在做什麼。」她聲音好迷惑。
「你看不出來嗎?我還以為你很清楚我在做什麼——」他聲音太沉太啞太誘人,他太久太久沒這樣抱她,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渴求。「我教過你的,不是嗎?」他唧住她的耳珠子,故意輕咬輕笑,她所知的一切都是他教會她的。
她是知道他的舉動代表些什麼,他眼里的火焰她很熟悉,也曾被那樣的炙熱燒得渾身羞紅,沉淪迷醉而不可自拔。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麼想這麼做,他應該知道她總是無法抗拒他給予的熱情,他吻她時,她總是忍不住戰慄,他愛她時,她從不保留對他的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