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天涯很想反駁,卻覺得反駁又太孩子氣了些。和一個年輕小泵娘爭吵似乎有失冷靜,況且她正病著,身體不舒眼哪還能有好口氣……再說,他若否定了她的詢問,豈不更是自打嘴巴?他正是打著報復的名號而來,如果不是為了叫她吃苦受罪,那麼他又何必出現?
算了,不計較。
「要不要吃些什麼?不餓嗎?」
「不餓!」司徒百合嘴里說著,肚子卻傳來露餡的鼓噪聲,彷佛在與她唱反調,大聲嚷嚷著︰我餓我餓!
「先吃一些包子,等會還要喝藥。」
「不吃!」咕嚕嚕……
「這里還有餃子。」
「不要!」咕嚕嚕嚕……
「咸粥。」
「拿走!」咕嚕嚕嚕嚕……
「芝麻大餅。」
「唔……」這是她很喜歡很喜歡的點心,但……
「不想!」咕嚕嚕嚕嚕嚕……
「雞湯盅。」
好掙扎……
「我、我不……」越說越不篤定。
「豆、腐、腦。」他忽爾一笑,緩緩拿出豆香逼人的軟女敕食物。他知道這是她最喜愛的玩意兒,這些年來,他已經數不出瞧過多少次她在攤前嚷著「來碗紅糖豆腐腦」的甜膩貪吃樣。
豆腐腦……是她最愛的豆腐腦……
碗里的豆腐腦浮在紅褐香甜的糖水里,白玉通透的軟豆腐上撒了些花生米,和著豆腐腦一塊吃,襯出豆腐腦的淡淡豆味。豆腐腦有甜有咸,有人愛吃牛肉鹵汁豆腐腦、肉末豆腐腦,也有人愛吃三鮮豆腐腦,偏偏她獨鐘紅糖豆腐腦,百吃不膩,帶些姑娘最愛的糖水甜。
那豌豆腐腦在他手里輕輕晃動著,豆腐腦幻化為一名赤果著光潔肌膚的美人兒,款款搔首弄姿,檀口微破,笑得好勾引人——來吃我呀!吃掉我呀!
司徒百合听到自己正用力吞咽唾液,她無法將視線從豆腐腦上頭挪開,她相信只消張開嘴,這男人就會主動舀起豆腐腦喂她,將滿匙的豆香填入她嗷嗷待哺的唇里,可是這樣太沒志氣了,有辱司徒家的名聲……
本嚕嚕嚕……肚子的叫聲更響,在抗議她的遲疑不決。
到底要繼續賭氣,還是窩囊一次?
司徒家的家訓——好漢不吃眼前虧,該放軟身段就絕不故作堅強。
她決定當個謹守家訓的好兒孫!
司徒百合困難地撐起身子,又得注意披護在身上的長衫不落地——雖然這男人看起來對她光果的身軀沒半分興致,可要她在一個陌生男人面前袒胸露肚,羞赧小泵娘還是做不到。
好不容易蜷坐好,腰臀都還隱隱作痛著,雙臂從他的衣衫寬袖里探出來,她一句話也不說,朝他伸來雙掌,待他將豆腐腦碗擱在掌心,她便急急收回胸前,窸窸窣窣舀著豆腐腦往嘴里送……豆腐腦好滑女敕,幾乎不需要咀嚼,狼吞虎咽也不會有噎死之虞。
窩囊的代僵真是甜美,好好吃哦……
她幾口就喝到見底,骨碌碌的圓眸閃亮亮看著他拿在手里的那盤餃子。
反正窩囊都窩囊了,又不會因為她現在甩開頭不吃那盤餃子而比較有骨氣,于是她再伸手,無聲索討熱餃子。
他遞上,她接下,一顆一顆朝嘴里塞。
好慶幸自己的窩囊……
還有包子、咸粥和芝麻大餅……
窩囊到底好了。
當司徒百合舌忝完手指上沾到的最後一顆芝麻屑,終于饜足。
發現他正瞅著她,她沒逃開兩人視線的交會,看見他臉上深刻的傷,以及殘了的右眼,吃飽的好心情又低落下來。
「我吃飽了,死也不會有怨言的,你要殺就殺,要剮就剮,我做鬼也不會來找你報仇,你放心好了。」她不會夜夜在他耳邊追著索命。「不過我很怕痛,你下手要干淨俐落一點,最好是讓我連痛都感覺不到就斷氣,千萬不要讓我在半死不活間掙扎……還有,我的尸首你也不要隨便挖個洞就丟進去,如果不麻煩的話,送我回司徒家,我家蘭哥會好好安葬,吩咐他每個月燒幾本書給我,不然我在下頭會很無趣。大概就這樣,我交代完了。」
「你在交代遺言?」宮天涯沒發現自己口氣嫌惡。
「難道你以為我在唱戲呀?」她的表情明明那麼認真。「如果可以,你能不能趁我睡熟時再動手?這樣我比較沒有防備,你要是一掌打下,我在睡夢里應該不會太難受。」說不定抖個兩下意思意思就快速死去,多好。要是叫她眼睜睜看著他伸過掌來擊碎她的天靈蓋,在那一掌轟下來之前的受驚和提心吊膽她可挨不住。
爆天涯才不想听她說這些,一旁小火爐上的藥汁滋滋沸騰,他將藥盛到碗里。
「喝下。」
「很燙。」光看他端著碗,碗里冒白煙就知道。
爆天涯替她吹涼,她在一邊看著,嘴里還不知好歹地嘀咕,「要是這碗是麻沸藥多好,喝了就完全失去知覺,睡到讓人開腸剖肚也不會醒來,應該擊碎天靈蓋也不會痛醒……」應該沒機會看到腦子里的玩意兒流過眼前。「你答應的哦,要等我睡著才可以劈死我,一言為定。」
喂,誰跟你一言為定了?
「涼了。」
司徒百合正要接過,才踫到碗又給燙得直擰耳珠子降熱。宮天涯似乎早猜到她怕燙,所以沒松手,否則一碗好好的藥湯要給灑了。
「還是很燙。」她抱怨。
「涼了藥會更苦。」
「反正我這輩子也沒有機會見到這幾處淤傷治好,甭喝了好不好?」她這輩子的壽命大概到今夜為止……不過一問完,她還是被瞪得心虛,于是干脆不去踫碗,直接湊上去喝,一小口一小口喝個精光。
藥很苦,但司徒百合倒沒嚷嚷埋怨,只是皺著小巧鼻翼努力吞咽。
爆天涯還以為她會矯揉造作地嗲著撒嬌,嫌藥苦而不吞,沒想到她還頗听話。
只是……
她仰抬著縴白玉頸,飲著他手里湯碗的藥汁,完全沒留心她本來緊緊攏在胸前的長衫因這個姿勢而寬松滑開,露出好半截肌膚……雖然窟窿大洞正籠罩在夜的黑暗里,但燃起的火堆反而映照出更引人遐思的艷麗色澤,打在她身上的陰影半隱半現沒入長衫底下那包覆著飽滿胸脯的兜兒里,教人無法瞧清,但也挪不走視線……
爆天涯目光變得深濃,她飲咽著藥湯,他卻狂咽著津液。是火堆讓窟窿大洞里變得炙熱,還是她……
「我喝完了。你……做什麼這樣看我?」司徒百合順著他的目光而下,看見自己的小巧酥胸就快大方展露在他眼前,她慌亂攏好衣衫,火紅著臉瞪他。
奇怪……方才他月兌她衣裳時都沒露出這種吃人的眼神,現在才在深沉什麼呀?!難道她前一刻比較不可口,現在吃飽了,看起來也肥美一些嗎?!
「你不準對我先奸後殺——先殺後奸也不可以!」她急著喝令道,飛快挪著發疼的小臀,神速退到窟窿大洞的角落邊邊,瞅著大眼戒備他。
「我若真想凌辱你,你以為在這個窟窿大洞里能逃到哪去?」
「也對。」才認命一瞬間,她又豎起防備。「那也不代表你可以為所欲為!」
「你倒提醒了我。」宮天涯摩挲著下顎,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提醒你什麼?」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我為什麼不可以為所欲為?」
「當然不可以!」這還需要廢話多問嗎?!她不允許,他當然就不能做!
「喔?理由?」
「君、君子不欺暗室。」
「有理,君子不欺暗室。」此句是指君子雖處于無人得見之暗室,亦不做欺心敗德之事。
還好他是有讀過書的人,沒反問她何謂君子不欺暗室。如此一來,他應該能懂仁義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