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來不錯呀,這等好事可不是人人都遇得上,好幾年前不是听說桂陽太守趙範要將他寡居的嫂子嫁你,現在又有女人等你回去睡,子龍,艷福不淺呵。」像他就只有遇過清秀小士兵躺在他的床上等著要獻身,被他一把拖到後山某處瀑布去「醍醐灌頂」一番,要他有空就好好沖沖冷水,省得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等等,女人?營寨里目前唯一只有一個女人,就是昨天讓孟起吐的那顆——」
皮鞠兩個字還沒出口,已經換來趙雲的頷首。
「她爬上你的床?」
趙雲梳耙那頭來不及束整的黑長發,難得一見的煩躁。「孟起和阿岱送過來的。」所以他剛剛要來找魏延之前,先沖到馬超營帳去賞了他狠狠一拳,將睡眼惺忪的馬超直接打到不省人事,接著也轉去馬岱帳里,踹他一腳泄恨。
「你要是不喜歡,將她趕出營帳就好,有什麼好煩惱的?」依他對趙雲的認識,他也不是一個會因為這等小事就慌亂了手腳的人,趙雲可是經年累月執槍殺敵的英勇戰士,區區一個女人,彈彈指都能輕松處理掉她好不好。
趙雲發出幾不可聞的挫敗低吟,源源本本道出了他與皮鞠發生的所有事情及每一句話——包括那支詭異貫腦而出,卻沒造成任何傷害的羽箭。
「這下該糟了……」魏延剛稜有角的顎線緊繃了起來,好看的濃眉雖然擰蹙,卻更加有型。他是個出色而英俊的男人,除此之外,他更是一個出色而英俊以及「謹守誠信」的男人。
「你答應她那些事,若沒做到便是食言失信,若失信,如何再以威信領兵帶將,這對你的名譽會留下不良污點,我若收留你,等于助你違誓——」在魏延的道德觀里,死亡是小事,失信是大事。
「殺人滅口你覺得如何?早上我發現寨外兩里有條渡河,水深流湍,要是綁塊大石在她身上,包她從此沒機會再見到日出——」趙雲英挺的臉龐染上肅殺之色。
「子龍,這麼狠不好吧……」不過的確符合趙雲的行事作風——干淨俐落。「這事可大可小,可容易可復雜,端看你願不願牙一咬,忍忍過去。」魏延撫著自個兒的下顎,沉思片刻後,如此說道。
「什麼?!你的意思是要我與她三夜同寐?!」趙雲揚高音調,不似他以往總是低沉輕緩的嗓。
魏延點頭,「反正和衣同眠也沒什麼,以前主公、軍師不也時常招咱們去商討軍務,聊著聊著,大伙不全擠在一張榻上睡了,你就當身旁躺個張翼德罷了。」再怎麼差的睡癖也不會差過張飛吧。
「我請願向軍師請纓,去運糧草更好!」一趟糧草往返,少說十天半個月,他寧可花更多的時間,也不要忍渡三夜!
「我想,你也不好意思對軍師說︰『我為了避開皮鞠姑娘而請命運糧』這話吧?」
是的,這種話,趙雲說不出口。
「你更不好意思去找雲長同擠一室,因為雲長要是知道你與皮鞠姑娘的誓約,重情重義重理重信的他,應該會直接綁著你回營帳,丟上皮鞠姑娘的床。當然,雲長要打勝你也不是輕易的事,五十招還不一定分得出勝負,但論體力,比試時間越長自然對你越不利,所以你被五花大綁綁回營帳是可以預見的。想想,如果你到時手腳全遭束縛……那名皮鞠姑娘對你做出任何不規矩,你可是動彈不得噢,麻繩沒這麼容易能掙斷的,嘖嘖——」魏延沒打算威脅恫嚇趙雲,他只是將所有可能的情況分析給趙雲知道,再讓趙雲自己做出最好的選擇。
趙雲抿著唇,他腦中想象的畫面有多可怕,他此時臉上的表情就有多恐怖——那顆皮鞠一定會趁他無法掙扎之際對他上下其手,一定會!他敢拿他的生命做擔保!
「你也不會想去找翼德吧?翼德知道的事情,明天一早,全營寨的人也都知道了。你認識他也不是幾天的事,他幾杯黃湯下肚,心里的話就全給灌了出來。」而且那中氣十足的大嗓,吼起來說不定連敵營都听得到喔。
沒錯,絕對絕對不能讓翼德知道!
「去找軍師的話,將來這事會有好幾年成為笑柄跟隨你——」
對!陰險得像頭黃鼠狼的軍師就愛看別人笑話!
「你好像也沒什麼選擇了,對不?」魏延做了總結,跟著趙雲坐在橫木上,給予安慰的大掌意思意思地拍拍他頹喪的肩胛,心里對趙雲流露出來的無奈感到同等難過。
「文長……」
「子龍,乖,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道理你懂的,是吧……」
「……」
今晚的月色,好淒冷。
第三章《氣球壓倒帥趙雲》
直到遠際天方露出魚肚白般的色澤,卵黃的旭日還在雲間隱匿,只有幾絲澄黃銀絲透過稀薄雲綢泄射出來,照得暉暗地面逐漸亮起。
趙雲回到他自己的營帳,步伐仿佛千斤沉重。
掀開門幔,帳里幾桌上的油燭已燃燼,整室看起來昏昏沉沉。
他的床上癱仰著一個呈現「大」字狀的熟睡皮鞠,嘴巴雖然微微張開,卻也當真沒發出任何酣呼,一條銀亮唾泉自她嘴角蜿蜒,直接沒入他的枕面。
一張床榻,還留了半邊的位置要給他。
趙雲皺皺眉心,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大不了幾天不合眼休憩,想當年關羽不也為了謹守君臣之禮,通宵達旦,秉燭立于戶外讀《春秋》也絕不悖禮與兩位嫂嫂共處一室,他趙雲也做得到,等天一亮,他就去找關羽借《春秋》來讀它個三天三夜!
「唔……我要吃,對,我要吃……唔唔,還餓……還要……」沒合起來的嘴在嘟囔著「餓」,上下唇蠕呀蠕的,像在咀嚼稀世美食,吃得不亦樂乎,連咬在嘴里的東西是他那件薄被也毫無所覺,讓他不禁懷疑她會不會早上睡醒,發現將一整條棉被給當米飯吞下肚去了。
「你過來……睡這邊……這邊……」
趙雲以為她醒了,沒想到她仍在說夢話,是夢到他,所以趕忙要讓出床位,還不忘伸手在空位置上的枕邊拍了拍。
他開始覺得她嘴里嚷著要吃要吃的東西,很可能不是他所以為的食物,而是——他?
「也許,我明天一大早不該去向雲長借《春秋》,而是該將她丟回撿到她的那個地方——」解鈴還需系鈴人,哪里來的就送回哪里去。
「唔……」听到趙雲的低低自喃,床上的人有了動靜,先是揉揉眼,瞧見了他,才露出酣笑。「睡這邊呀……」這句不是夢話。
「天亮了。」言下之意是天亮了還有什麼好睡的!
「早上了嗎?」抹抹嘴角,發現流了好多口水,再用棉被擦擦。「你幾時回來睡的?」
趙雲沒應聲,他不想說謊騙人,卻更不想讓她知道他竟然會煩惱到時至破曉才回營帳。
「你沒有回來睡厚——」
小明眯起那雙細眼,不是問號、不是懷疑,而是擺明的指控。
「……」不說話,他就是不說話。
「你看,這上面的東西還在,你連睡都沒睡!」短指指向床榻的木板,上頭有一行用白線拼出來的字——趙雲專屬床位——那是只要有一絲絲風吹草動,或是有人輕輕踫觸就會弄散掉的,而今白線湊成的字還完整無缺,表示這位置根本沒人進駐過。
「……」他還是不說話。
「你犯規!我要加住一天!」
「什麼?!」趙雲瞠目,震驚地看著她。他是不是听錯了?!
「也就是說,我住在你的營帳日子變成四天。」彎下拇指,將直挺挺的四根指頭湊到趙雲面前,「你要是再不回來睡,馬上就變五天。」拇指也跟著站起來,「還是不回來睡,六天。」另一只手也借了根指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