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根蔥白玉指正緊握出青筋,彷佛搏浪鼓似的,正來來回回、反反復覆捶打著大漢的腦袋、肩頸,打得大漢只能抱頭自保,頻頻呼痛。
「有本事打女人!有本事打女人!我就讓你也嘗嘗被打的滋味!這一拳,是替她還你的!這一拳是利息!這一拳是免費贈送!這一拳叫不用客氣!這一拳叫再來一次!這一拳叫謝謝再聯絡……」
遠遠有警車的聲音在響,聶日晴才終于停手,在人群中找到毅恩,立即朝他飛奔過來,在他來不及做出反應之前拉著他跑。
手上的巧克力冰淇淋融了他滿手,當然連同她握住他大腕的右手也無法幸免,她帶他鑽了好幾條街,直到她再也跑不動才停下來。
涼涼的夜風,拂起她散放的黑發,微鬈的弧度凌亂中又異常撩人,在她那張粉撲撲的臉龐旁形成迷人的發波,她左手撐在自己腰際,喘吁吁地彎腰順氣,然而她漂亮的小嘴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濃烈的吁喘,馬上又哈哈大笑起來。
「還好跑得快,差點在加拿大犯下傷害罪了。」她將自己的發絲勾回耳後,露出兩處紅艷的粉頰,瞧見毅恩仍處在狀況外的表情,她在他面前揮揮手。「你嚇到了嗎?」回魂!
「還好,只是弄不清狀況。」所以需要她解釋一下。
聶日晴聳聳肩。「看到一個動手打女人的男人,跳出來替女人出出氣。」呀!怎麼滿手的冰淇淋呀?難怪她覺得手黏黏的。
她伸舌去舌忝,像只正在洗爪子的貓--毅恩覺得她像極了,而且這只貓剛剛才把一個壯漢打到毫無招架之力。
他看得很專注,她卻誤會了他的眼神。
「你好像受了很大的打擊。」她本來還想……她應該能在前三次約會裝作淑女,沒想到第二次就失敗了,也好,惺惺作態也不是她的強項,讓他早早認清她的嘴臉也好,省得他以為東方小女人就是溫柔婉約到該被放置在動物園好生照料的稀有動物。她攤著雙手。「你看到了,這就是我,可能推翻了你在心目中認定的東方女人,如果你發現我這種人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也沒關系,我們就忘了之前的提議,當個好朋友就好了。」她很干脆、很瀟灑。
他沒反應,只是看著她。
這東方小女人似乎忘了,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也正化身正義使者,扠腰痛罵他公司的重要主管,她的這種模樣,他並不陌生,但他沒見過哪個女人如此勇敢,面對一個比她高也比她壯的漢子也不見畏懼,該說她不怕死還是太過勇敢?
他開始懷疑,要是哪天她看到銀行搶匪,會不會追得比警察還要勤奮?
小小的身軀怎麼能堆積這麼多的勇氣?
即使她現在的模樣有些狼狽,卻遠勝過他看過的任何一個艷麗女人。
「毅恩,還是朋友?」她朝他伸出手。不會被她的粗魯嚇到連朋友都當不成吧?
他握住她伸來的手,但絕對不像她單純認為這只是牽系起友誼的表示,他長指牢牢握住她,將她扯進他的胸懷。
「我想做的,不會只是朋友。」
他低頭,將這句話送進她的嘴里。
第五章
「作了好討厭的夢……」
聶日晴眼前一片水霧,濕潤而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揉揉眼,也揉掉滿眶的眼淚,她在透著濕意的枕上醒來,意識還有些朦朧。
她夢到了毅恩第一次吻她的畫面,最可恥的是,她竟然還如此懷念……
仰躺著一動也不動,她睜太空洞的雙眼,無法原諒自己想放聲大哭的孬種。
她連做了好多個深呼吸,才讓自己從那個夢境中的殘影跳月兌出來。
「真是個惡夢……」
聶日晴喃喃低語,動作緩慢地在床上坐起身子,渾身無力又躺回去。不行再睡了,萬一又睡著了,恐怕會把剛才的夢境繼續延續下去,她不想要重溫那些了。
夢很美,但是她已經知道了結局,夢里的對話勾勒幸福的遠景,現在听來變成了諷刺。
她強撐起身體,離開了被自己體溫煨得好溫暖的被窩。
「好冷……」她牙關打起寒顫,卷起厚被,將自己包得牢牢密密的,才稍微止住一些哆嗦。「才七點?難怪我還有點困……」她一邊搔著發,一邊從房間緩行出來。
「早安。」英文。
聶日晴愕怔,抬頭看著昨天才坐在她家餐桌旁大啖清粥而今天早就該識相混到一邊去的毅恩•米勒。
「他為什麼又出現在這里?」聶日晴激動地指著他。
「米勒先生買好多早餐來一塊吃,這樣比較熱鬧嘛。」聶小弟嘴里吃著被人收買的美而美大漢堡,眉彎眼笑的模樣就像個標準的佞臣。
「還有蛋餅、蘿卜糕、三明治,小晴,妳要吃什麼?」
「我自己去買包子饅頭來吃。」她瞄了一眼餐桌大堆滿的食物,故意更惡意地挑了一樣上頭沒有出現的食物名稱。
「妳又不是挑食的小孩,今天先吃這個,包子饅頭明天再吃。」聶媽媽遞了漢堡和咖啡到聶日晴習慣坐的位子前。
「我今天就是想吃包子饅頭,其它什麼都不要。」聶日晴輕哼,拖著棉被回房間換衣服。她絕對不吃毅恩買來的早餐。
「姊的起床氣又發作了,她不吃,給我。」聶小弟直接將原本要給她的漢堡模過來,大咬一口。
「我去罵罵她。」聶媽媽對自己女兒的表現很下滿意,她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多像個任性刁蠻又無理取鬧的嬌嬌女,那是電視劇上的壞女人基本條件,欺負深情款款的痴心漢!
「你今天很反常,怎麼沒追著要我翻譯我姊說些什麼呀?」聶小弟對毅恩向聶日晴說完早安之後就不發一語感到好奇,用中文問了之後才敲敲自己的腦袋,他干嘛問這麼難用英文翻譯的句子呀?毅恩又听不懂。
毅恩當然不知道聶小弟是在跟他說話,他只專注盯著聶媽媽殺進聶日晴的房間里,聶日晴尖叫,然後聶媽媽連珠炮地在吼著他听不明白的話,他想走近點「听」--雖然他有听沒懂,但至少錄音筆可以錄得清楚一些。
聶日晴的房間嘈雜了好一會兒,她繃著一張俏臉走出來,身上的棉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等厚度的衣服,毅恩目測,十件跑不掉。
「我為什麼要討好他?」她踩著蹬蹬作響的步伐,用以發泄她的怒火。
真倒霉,一早被惡夢吵醒,接著惡夢的源頭又出現在她家餐桌旁,用早餐收買她的家人,讓她媽媽為了她對他的態度而教訓她,她招誰惹誰了?!
「我沒叫妳討好他,只是妳擺出那種晚娘臉孔,好像他欠妳幾百萬似的,一點教養也沒有!」
「我從以前就是這樣!一遇到我討厭的人就是笑不出來!」
「現在不是笑或不笑的問題,而是妳連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尊重?!」聶日晴拔高的語調像是完全不懂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這些日子她一個人隱瞞情緒,不想讓家人為她擔心,自己強顏歡笑,沒有傾訴的管道,累積的傷心已經足以凝聚成海,將她溺斃,家人對她而言是浮木,而毅恩的出現,企圖將她的浮木也全攏向他那邊,就是要看她一敗涂地。
壓在心窩口沉重的委屈突然一古腦的全爆發出來,聶日晴彷佛一只為了自我保護而豎起尖刺的刺蝟。
「我為什麼要尊重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我沒到廚房拿菜刀砍他就已經夠有風度了,難道還要我笑著謝謝他曾經對我做過的一切嗎?我又不是心胸寬大的人,為難不了自己做出那種神聖的行為,我最低的容忍底限就是和他同樣存活在地球上,連見面這種事我都不屑!我恨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