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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絲纏上小粉蝶 第29頁

作者︰決明

終于,駱千蝶還是忍不住問出她這兩天一直胡思亂猜著的問題——

「丹尼斯先生……你說的那位『決策者』,是個怎麼樣的人?」

她很好奇,是怎麼樣的人,會不顧別人的意願,做出在她眼中幾乎只能用「瘋狂」兩字形容的實驗?

想到這點,她心里就很害怕,害怕自己即將見到的是個毫無人性或理性的人……雖然她話說得這麼滿,卻掩飾不了恐懼。

丹尼斯調回欣賞車窗外景色的眼神,移到她臉上。

「變態妄為、草菅人命、喪盡天良、心狠手辣、沒血沒淚、喪心病狂、泯滅人性、心地歹毒——」

丹尼斯每說出一個辭匯,駱千蝶就打個大哆嗦,腦中浮現的「決策者」越來越具體,而且朝向猙獰邁進……

「這些就是你想听的吧。」丹尼斯撇唇。他不過是順著駱千蝶心里所假想的性格回答。他知道她是如何看待他們的,所以他也不想讓她失望。

駱千蝶不否認自己的先入為主,「我的確是這麼想的。可是我想听的是你眼中的他。」

車內陷入沉默,甚至駕駛座的瑞克也從後照鏡觀看後座的兩人。

「我只能說,我敬佩他。」丹尼斯思索了足足五分鐘之久,卻只有一句評語,就算加上補充,也僅是「非常非常的敬佩」。

她一直以為像丹尼斯這種傲氣逼人的人,是不會輕易對別人說出「敬佩」的字眼的。而且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來,他不僅是口頭上敬佩,更是源自于心。

能讓丹尼斯說出這句話,「決策者」定有過人之處。

「他有哪些部分讓你這麼敬佩?應該不單純只是『變態妄為』、『喪心病狂』吧?」

丹尼斯的眼神,仿佛在斥責她的多話及好問,凜冽得使駱千蝶以為他不打算給她答案。

可是他卻再度開了口。

「我只剩一顆腦袋在苟延殘喘時,是他救了我。你們看在眼中的戀態妄為,卻賦予我新生命。在尋常醫學觀點里,我沒有活下來的機會,可是他用了眾人眼中違反道德的方法,讓我重生。」丹尼斯看著車窗玻璃反射出來的自己,那張自己都還沒看習慣的陌生稚顏。

他並不想跟駱千蝶說太多——應該說,他不喜歡跟任何人陳述關于他的故事。但為什麼,他願意向她提及?

或許,他心里深處是這樣認為的——連黑絡她都能完全接受,對于他,她應該不會有太驚恐或傷人的反應。

「原來如此。」那是再造之恩,也是再生父母般的大恩大德。

「他知道我不想死,他看穿我的心,听到了我的渴求……我真的不想死!我死時才二十五歲,在二十五歲之前,我為了我的人生做了多少準備和決定,卻什麼事都還來不及做,那些努力全化為烏有……我不甘心就這麼死去!用什方式都好,我要活下來!即使只剩下這顆腦,我都要活著!」丹尼斯的口氣由緩而急,訴說著他的執著及強烈求生,再由急而緩,將一切歸于平淡,「所以他替我挑了具身體,將我的腦放進去。」

駱千蝶本來還邊听邊頷首認真當個听眾,但故事听到一半,她產生困惑。

「先等等。把你的腦放進去……那原本那具身體的呢?」

他斜睨她,「你沒听過長頸鹿放進冰箱三大步驟這個故事?」

「你是說︰一、打開冰箱,二、把長頸鹿放進去,三、再把冰箱關起來,這三個步驟嗎?」老掉牙的機智問答了。

「聰明。那把大象放進冰箱的四大步驟呢?」

還來呀?想考倒她噢?嘿嘿,可惜這題機智問答太簡單了。「這個我也听過。打開冰箱,把長頸鹿拿出來,再把大象放進——」

駱千蝶頓住聲音,正在數步驟的縴指也呈現石化地停在第三指,愕視著丹尼斯。

用「長頸鹿」來比擬原身體里存在的腦袋,「大象」則是丹尼斯那顆活腦……

拿出來……放進去……

拿出來……放進去……

「那具……身體,就是你現在使用的……這具吧?」駱千蝶結巴問。

「嗯哼。」

「那……這個孩子那時已經死掉了……吧?」這句話問得非常不敢肯定。

「我要一具死掉的身體做什麼?我自己的身體就已經死了,再移到另一具毫無價值的軀殼有差別嗎?」真蠢。「嘿,離我這麼遠做什麼?」丹尼斯想揪住駱千蝶的手臂,但她退得好快,一眨眼就縮到車門旁,而他人小手短,沒來得及捉到她。

「那是謀殺呀!」駱千蝶控訴著。丹尼斯那種移腦的行徑是非法的!

「我倒覺得該說是器官移植比較合適。我有錢要買,他沒錢要賣,我們各取所需。」

「我、我不知道能說什麼……」她不覺得丹尼斯可僧,但也無法同情他,甚至覺得自己無權去評斷是非。「我可以理解你強烈求生的,可是……背負著一條生命換來的存活,你不覺得肩上壓力很沉重嗎?」

「你——為什麼會知道?」丹尼斯驚訝地低喃。

每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就會想起自己的生命是怎麼來的。

後悔嗎?不曾。若時光重來,他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因為他自私地不想死。

只是心好沉重,像有顆重石卡壓在那里……經她一說,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就叫做壓力。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沒辦法懂你的感受以及你求生的意志。」

不,她說對了他的心,絲毫不差……

「少爺,到了。」

瑞克打斷他們的談話,同時,駱千蝶偏頭望著車窗外,眼前的純白色建築聳立在濃密的林間,山里的薄霧混著白色磚石,讓建築物看來有些不真實。

車子繞過了正門,沿著建築物環行半圈——這半圈竟也花掉了將近十分鐘的車程——來到建築物的後方。對方似乎有意低調進行今天的秘密會談。

駱千蝶開始緊張起來了,尤其一路上听到丹尼斯說的一切,她揪緊自己的牛仔裙襬,在上頭擦抹著滿掌心的冷汗。

車子停下,瑞克正準備下車替兩人開車門,丹尼斯動手壓住他的肩,不讓他行動,再問向臉色慘白的駱千蝶。

「還有機會掉頭回去,你決定。」

「沒見到『決策者』,我不會回去的!」她低嚷,替自己打氣。

她是個很被動的女孩子,過去的生命里,她都是等著別人來追、等著別人付出。捫心自問,她不曾為之前二十一段戀情做過任何努力,只要一發現對方不適合她,她就像只自閉的蚌,往殼里一縮,逃避。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強烈想替某個人做一件事,一點也不覺得勉強。

「你可以不要替黑絡做這麼為難自己的事。要知道,你很可能會在這里結束寶貴的生命。」他恫喝她。

「我不騙你,我現在好怕……真的好怕。」她吞吞口水,要自己咽下恐懼。「可是一想到回去就可以高高興興跟黑絡說這個好消息,我就想立刻飛進去見『決策者』。」

黑絡,我告訴你噢,我去見過研究所的決策者了,他答應要放過你噢!你可以一直留在你想留的地方了!

是的,她要這樣大聲告訴黑絡,然後看著他綻開笑容——可能他會欣喜若狂地放聲尖叫、可能他會抱著她旋轉、可能他會因過度的震驚而哭泣……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樂見。

丹尼斯苦笑,笑她腦容量不夠大,只憑著傻勁往前沖,卻又笑她的勇敢。

「你真的是個蠢女人,夠蠢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你又罵我了……」一點都不體諒她,真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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