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白袍獸醫,笑起來像個鄰家男孩,說他帥得猶如偶像明星是差了那麼一大截,可是要挑剔出他外形上的缺點,恐怕只會讓被詢問者「呃」了三個小時還「呃」不出所以然,不知要從何挑起毛病。
說他眼楮略小,偏偏這種細長的眸子有著大眼楮所不及的東方美感,而且小眼似鳳、小眼似狐,不像有人只會眨著圓滾滾的大眼耍笨——極少有人會將「迷糊」、「遲鈍」這類的形容詞扣在狐狸或鳳凰頭上吧?
再說他嘴唇太薄太紅,像是唇紅齒白的女乃油小生,但是薄唇換成了兩條香腸也不見得會替他的模樣加分,若再搭上他細長的鳳眼……任誰都無法反駁,他還是薄唇好看。
挑染成金紅色的發絲是他身上唯一的叛逆,金紅色卻又只佔了黑發的百分之十,仍掩蓋不掉他給人的乖乖牌感覺。
修長挺直的身形,嗯,雖然醫師袍下應該不會有結實的肌肉塊,但配上那張臉……有副猛男身材才更詭異好不好。
他是個五官身材拆開來看只有四十分,整體搭配起來卻有九十分的男人。
「不敢當。」面對這種「贊美」,他還能回答什麼?不,我沒有你說得這麼好嗎?只好謙虛一點。
「那長腿小姐怎麼辦?她不是很哈你嗎?」長腿小姐是孟恩愷的顧客,也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迷戀者之一,為了他,她開始養貓,只為了三不五時前來串門子,藉著談貓論狗的機會對他大獻殷勤。要是讓長腿小姐看到他脖子上的淤青,她豈不是捶胸頓足到死,恨別的女人搶得先機。
「有嗎?大家只是朋友。」
「她上回不是要向你借種?」
「她是請我替她家的寵物貓配種。」說借種感覺很奇怪,讓他腦中浮現一只嘴邊流涎的種豬。
「她居心不良啦,說好听是替她家的貓配種,其實她比較想跟你配啦!愷子,長腿小姐長得很優,那雙腿簡直是極品,收起來做馬子怎麼樣?」
「呵呵呵……」孟恩愷使出第一千零一招,傻笑蒙混。
他不是一個對美丑毫無所覺的男人,他也知道老客人口中的長腿小姐有足夠本領榮獲選美冠軍,包裹在短窄裙下的美腿堪稱殺遍天下無敵手,每每在他必須俯身彎腰去抱貓時,她就會刻意伸出腿,努力想迷惑他,最好是讓本來要抱貓的手直接轉向摟住她的玉腿。
被這麼一個美麗的女人深深喜愛,真的是天底下最能滿足男性自尊的事情了,可是他沒什麼好驕傲的,仍是一副和她保持良好關系與朋友距離的態度,除了診所之外,他從未與她在其他地方單獨見面,不讓她有任何遐思的機會。
他不是不喜歡她,只是沒「那種感覺」,尤其在認識了好幾年之後,對她還是維持淡淡的主客情誼,他不認為兩人會有什麼機會擦出火花。
他要的「那種感覺」……只是一種主觀意識,一種會從心里升起來,想和對方一起走下去的意識。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是獨生平嗎?你媽媽不會催著你結婚嗎?你有這個責任快快生個孫子給她抱吧?看你都沒女朋友……呀,不對,你要是沒女朋友,脖子上的草莓難不成是自己種的?」一個人的嘴巴要咬到自己的頸部,那可需要超高級的技術,例如腦袋可以從脖子上拿下來,否則就算怎麼三百六十度旋轉也沒辦法咬到那死角。
「呵呵呵呵……」再混過去。
送走了幾名閑聊的客人,他回到診所里,趁著空閑坐在沙發上休息,長毛波斯都督自動自發地跳上他的腿,慵懶地蜷成一團毛球,它知道只要它做出這樣的舉動,接下來主人就會有默契地梳理它的毛,可是等了又等,那只應該搓揉上貓腦袋的手遲遲沒有動靜,它抬頭看他,才發現他正輕撫著頸上的傷痕,視線遠遠地落在屋外某處,心不在焉。
「喵嗚?」主人?發什麼蠢呀?
它的叫聲沒喚回孟恩愷的注意。
「喵……」主人……你在想暴君嗎?
在想吧。否則他的指月復又怎麼會不斷來回在深烙的齒印上,動作輕淺,好像怕稍微出點力就會擦掉脖子上的顏色。
這樣不行噢,被咬得淤青還這樣念念不忘,他已經被吃定了嗎?
「雨變得好大。」孟恩愷自言自語。
下了將近一天的雨,連空氣都變得潮濕。原本滴滴答答的雨勢在這一刻轉為傾盆,聲音大到連門窗緊閉都還能听得清楚,幾公尺外的景物已經糊成一片,相信這種大雨打在身上一定會讓人疼得哇哇大叫……
而黑婕呢?正在某處躲雨嗎?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襯衫,說避寒,很難︰要擋雨,更難。
怎麼又想起了她?是因為拜她所賜的傷口正隱隱作痛,所以不由自主地將她擱進腦海里嗎?還是從她冷凝著臉孔離開的那一秒起,他就根本沒忘記她?
那只受傷的小動物,無論身或心都是傷痕累累……
他真的有些擔心她。
「喵喵——」你不用擔心她啦,她不要去攻擊路人就好了,你還怕別人對她不利嗎?想太多了。
這些天,從主人在它耳邊的叨叨念念里發現了女暴君竟然和惡夢中的獵豹畫上等號,它多慶幸自己第一次白目的上樓找她挑釁時,竟然還能保住小命沒被她撕成破布,更慶幸那個女人已經離開,讓它們一屋子大小能遠離危險。
「無論她變人變豹,以哪一種模樣被發現,我都覺得不安心。在這個城市里,一頭活生生的獵豹只有兩種下場,一是被捕獲,一是被射殺,黑婕那種性子的女孩不會乖乖束手就擒;如果是以人形被發現,她身上單薄的衣著……夠讓她吃盡苦頭的。」萬一她遇上了狂,那件只有一排破扣子保護的襯衫,根本不用花費太多力氣就可以在幾秒內扯開。
「喵。」那你想怎麼樣?
「我這幾天一直注意報紙和電視新聞,就怕看到和她有關的壞消息,像是‘驚!發現野生獵豹出沒住宅區,軍方已動員坦克車前往殲滅’……」
「喵嗚喵嗚。」我倒覺得應該是這種情況——暗夜色魔慘遭凶暴不明生物撲咬至死,警方已鎖定特定目標,正全力緝捕。
「都督,你也很擔心她嗎?」听著都督一搭一唱的回應,他做出解讀。
「喵。」我擔心其他的路人路狗路貓,就是不擔心她。都督舌忝洗著貓爪。
「去把她找回來好了。」孟恩愷突然下了結論。
幾天的反覆折騰,他無時無刻不這麼想——把她找回來、把她找回來、把她……幾乎與他的呼吸頻率相同,只要他在呼吸,這個念頭就懸在心里,所以他的話不能稱之為「突然」,而是「自然而然」。
「喵?!」什麼?!都督的眼珠子差點從瞠大的眼眶中滾下來。
「你也同意我這麼做,對吧?你也很擔心她,對吧?你也……想念她,對吧?」孟恩愷像是要找到和他心緒相同的人,同意他、附和他、讓他更堅定將她找回來的信念。
「喵!喵!喵!」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都督瘋狂地甩頭,語言不通,用行動總表示得清楚了吧?!
可惜孟恩愷根本沒看到它用力晃搖的拒絕,應該說,他從頭到尾都在自言自語,從頭到尾都蹙眉望著雨中街景,沒施舍半點眼光給它,當然也沒看到它賣力仿效博浪鼓的否決動作,等都督搖頭搖到眼前一片黑幕點綴著星星,有點昏眩、有點頭暈、有點想吐之際,孟恩愷才緩緩低下頭,只來得及看到它的貓腦袋正以一種無力擺動的方式在轉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