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失禮了,喏,賠罪。」一大把荷花直接塞給小潔,「找個花瓶插花去。」他很自動地下達命令,再順手將小潔給推到一旁去瞠目結舌。
「蓮華,我來看你了。」聲音甜到像是摻了蜜、釀了糖一般。
听到帷帳外傳來輕快的跫音,月蓮華雙手牢握著兩塊床廉布,她知道,只要這兩塊布一叫人給掀了,她的悲慘命運才宣告正式降臨。
「你你你、你不要過來──」
刷的一扯,月蓮華辛苦捍衛的廉布被他輕易扯開,她的小小天地里闖入那道優雅身影。
「蓮華。」笑容可掬。
「我跟你有熟到可以直呼我的閨名嗎……」月蓮華無力的雙手仍攀在廉布上,因他此時的不請自入而呈現大字型地平伸,螓首整顆埋在那個抱在懷里的繡枕間,原本就偏縴瘦的嬌軀蜷曲在羅衾下,只剩一雙含怨帶怒的眸子死瞪著他。
「經過前些夜,我們應該已經培養很不錯的感情才是。」他無辜又了然地輕呀︰「難道你是要我喚你一聲蓮妹?」
「你少肉麻當有趣!」要不是她這些天吐多吃少,胃里再沒幾兩食物,現下早被他一句「蓮妹」及渾身上下刺鼻的味兒給激到嘔心吐肝了。「你敢叫我什麼蓮妹,我就一腳將你踢下荷池去!」
這男人早上是又在荷花田里滾了一圈是不?怎麼臭得這麼徹底?!
「我也覺得喚蓮妹太過矯情,‘蓮華’恰恰好。」梅舒懷不請自來也罷,他還大剌剌朝人家閨女床榻一坐,動手拉掉羅衾,開始得寸進尺地剝離她緊抱不放的牡丹繡枕。
「你不要太過分……」繡枕是月蓮華現在唯一的護身符,她雙手死抱,不讓梅舒懷有半分得逞機會。
「夏日炎炎,你又是抱枕又是蒙被,會熱出病來的。」他還為自己的行為找到完美的藉口。
餓過好幾頓,又吐到昏天暗地的她,哪來的力道和神清氣爽,看來精神奕奕的梅舒懷掙扎?撐不到半刻,繡枕只能可憐兮兮地離開她的臂彎,接著,他大大方方佔據繡枕的原有位置,不同之處是她強抱繡枕,而今是他強抱她,相同之處就是她整張芙顏仍是深埋其間。
「梅舒懷──」她屏著息。
「你越是不出房門曬曬日光,臉色會越不健康,一朵蓮華最重要就是日照,缺了這項,花種是不會漂亮的。」
梅舒懷直接拿她當荷花對待。
「我的不健康全拜你所賜。」她的聲音悶在他衣襟里,加上不敢換氣,以致于顯得奇腔怪調,「只要你離我遠遠的,我就能長命百歲、鴻福齊天。」她推他,但又不敵環扣在她身後那雙堅持有力的大掌。「你想讓我再吐你一身嗎?」她恐嚇。
難道他這麼快就忘了前些日子的狼狽教訓?
梅舒懷笑笑沒松手,只是朝身後喚著︰「梅興。」
梅興立刻明了頷首,忙抖開一套全新的精繡華裳。
「我帶了替換衣衫,不怕。」梅舒懷的語氣像在鼓勵她多吐幾回無妨。
月蓮華連申吟都懶,「算我拜托你離開,求你替我留下月府唯一一塊淨土,不要連這里都染上蓮臭……」
她呈現絕望狀態,也沒力氣和梅舒懷翻臉,放軟口氣,只求梅舒懷帶著那束荷花滾出她的世界。
「我是來邀你賞蓮的。」他笑意盈盈。
「你乾脆直接賞我一劍,我會心甘情願些。」屏息太久,她開始感到暈眩,逼不得已,她在他胸前小吸一口氣,又急速閉息。
她以為他身上的味道會讓她不舒服,但意外地,納入肺葉的涼氣竟讓她覺得清爽宜人……
「蓮華,現下月府男女老幼全都圍在荷池邊打轉,你卻像個局外人,你見到他們笑著賞荷、品荷,你不覺得自己不屬于他們?」
月蓮華抬頭覷他,「除了荷,我會陪他們賞任何一種花草,他們不會因為荷花,就將我排除在外。」要是這樣,她會更痛恨荷花。
「但你分享不到他們現在的快樂。」他露出好遺憾的神情。
「他們不會因為我的不分享而不快樂。」那是什麼表情,好似他多舍不得一樣,哼!
他淡笑,「是呀,不快樂的人只有你。」
梅舒懷又用著那種透視一切的眼神在剝開她的防護。
月蓮華心中一凜,一時之間竟開不了口反駁他,唇瓣蠕了蠕,卻還是無言,越是心急想出聲否定他的話,乾澀難當的喉間越是擠不出半點聲音。
再不否認,就會被他視為默認了吧……
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讓他猜透一切。
第四章
「我很快樂,只要能遠離一切和蓮相關的東西,包括你。」
月蓮華的反駁來得很慢,一直到她被梅舒懷架出閨房,直拖向荷池途中,她才開口接續好半晌之前的對話,
梅舒懷以為這話題已經結束,畢竟他的目標是拐她踏出房門賞蓮,現在目的達到,他沒料到她還懸念著他的那席話。
「蓮華,你的快不快樂我看得出來,不需要你來澄清。」她的努力澄清看在他眼中反倒更像狡辯,只會越描越黑。
「我──」好不容易想到的說辭教他這麼一反駁,顯得她的幼稚,她咬著唇,「別說得好像你無所不知一樣,你只不過是個會耍嘴皮子的奸商罷了。」
「我當然不是無所不知,但只要是關于蓮,我的確無所不知。」他的手掌狀似親匿,實則扣握在她的細膀上,不容她逃跑。
「我不是蓮……」她執絹輕捂著口鼻,覺得自己頗委屈。
「你是蓮華,是蓮的別名。」
「我家還有芙蓉、芙蕖、水芝、水華、玉環、菡萏、荷團、藕絲、子蓮……麻煩您梅二少也好生去關照關照,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可好?」為了換取自由,她甘願出賣兄弟姊妹讓他荼毒,家中姓名代表著荷蓮的可不單單她一個倒楣鬼。
「他們都長得非常的好,不需要我的關照。」
「我也長得很好,謝謝你的雞婆。」
「喔?那為什麼我覺得我抓到的只是根枯枝?」他的五指攏了攏,明示著她身上肉的斤兩不合他意。
「我雖不豐腴,但我身子骨很健康。」才這麼說,一絲荷花香氣誤入肺腔,讓她禁不住乾嘔,輕輕松松嘲諷了她那句身子骨很健康的夸口之語。
他笑,不出言,只用眼神取笑她。
「是因為聞到蓮的味道我才想吐的。」她為自己辯解。
「你真的有聞到蓮的味道嗎?還是心理作祟?」梅舒懷將她拉近自己,讓她的臉頰貼靠在他瓖玉盤扣上,俯首凝視矮他一個頭的月蓮華。
靠得恁近,月蓮華才看清他有一張多麼好看的容顏。
長睫半掩的眸專注地盯著她的臉,深墨又潔亮的眼瞳正抽絲剝繭地審視她的秘密,薄揚的唇總是噙著笑,像是透徹著她的心事而洋洋得意。
那雙眼,快要踫觸到她那層層密封的禁區,他就要用那雙眼,將她再無遮掩地看穿了……
月蓮華認輸地別開頭,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知道自己很害怕在他的注視下無所遁形。
「我當然聞到了。」她恨極了自己像只喪家之犬的反應。
「那你說說蓮味是哪里臭了?」梅舒懷張開扇面,為兩人招著微風,繼續半拖半拉地牽著她。
「從爛泥長出來的東西,當然是臭的!」
「這麼說,是爛泥臭羅?我梅莊水塘里有浮蓮,全花盛開不及巴掌大,你嫌泥臭,我讓人搬來幾百個水缸,全植滿浮蓮,不沾半點泥沙,你要是不要?」
「多謝你的好意,我沒那麼多銀兩付你梅二當家這筆款子。」她同樣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