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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苗 第5頁

作者︰決明

他話才一說完,池畔便吹來一陣強風,呼呼刺骨,讓大夥打了好幾個哆嗦。

「二當家,風、風……」

「這位置風的確太大,荷的抗風性太弱,該選擇避風之處最佳,得建議月老爺將荷池周圍的牆加高些。不過……這也不是月府荷池里的荷一夜盡凋的主因……」梅舒懷沉吟,舌尖舌忝舌忝指尖,測量起風吹來的方向。

「二當家,誰、誰同您說這來的,您不覺得這風吹得古怪嗎?」嗚,越說越是覺得怪風像薄刃,劃在膚上都是一遍遍的麻痛,更別說風囂聲好像有人申吟低泣的怨憤,讓人從腳底寒上頭皮。

「夜里的風本來就比較凜冽,我瞧你是因為月小姐無心之言才胡思亂想,心理作祟,多心。」梅舒懷不信鬼神,輕斥梅興一句。

「我承認我是因為听月府人這麼說心里才不舒坦,可從以前就听月府的下人在外流傳著許多月府怪事,難保哪項是真、哪項是假,唯一可確定的就是這荷池真的不乾淨,據說入了夜,月府里也沒幾個人敢在這里逗留哩。」梅興四下張望,拉緊了衣襟藉以抵擋寒風侵襲。

「鬼由心生,你越是怕,就越覺得周遭全是鬼魅,半點風吹草動都足以嚇破你的膽。」

梅舒懷不加理會梅興的碎言,撩起衣袍下擺蹲在池畔,掬起一壞池水,招人將燈籠挪近些,細細觀察起水質。

透過清水,他掌心的紋路清晰可見,這水澄澈極了。他將掌間池水飲下,眉心一攏,那口水又給吐了出來。

「二當家,怎麼了?」

梅舒懷搖頭,接過下人遞上的白巾拭乾手掌,並抹去唇邊水漬。

「這池水是活泉?」

「听說池水是從月府後頭一處涌泉疏導過來的,每年來月府替他們看荷都發覺水質清澈程度足以和咱們梅莊相較,我想問題不在于水。」梅興還是邊抖邊回道,正事回畢才咕噥著︰「二當家,明天天亮再來啦,那時您要看水看土不也更清楚嗎?現在打著燈籠能照出什麼蛛絲馬跡呀?」

「月府荷花是在夜里全數凋謝,問題自然出在夜里,白天來要看什麼?」梅舒懷反問,又撈起一手的土壤,搓搓揉揉。「荷對土質的適應力強,加上月府的土壤更是它最喜愛的黏性上,水好土適,按理來說就只剩日照及荷枝本身……」

「還有冤魂作怪。」梅興忙補充。

「梅興,夠羅。」梅舒懷玉骨扇一合,直接拿來當凶器賞梅興腦門一擊。「沒有任何一只冤魂會痛恨荷花到這種地步,就算是淹死在荷花池也一樣!」荷花何辜,要報仇也找真正的仇人去!

「哎唷!二當家,疼呀!」那把扇骨是冰種白玉琢磨而成,敲起頭來又響又亮,也益發疼痛。

「讓你疼到腦子清醒些!」打完右邊換左邊,兩邊均衡一下。「別再提什麼鬼不鬼的,若真有,這池里死去的荷花魂魄遠比區區一具死尸還來得多,你該怕的也不是死人魂,而是成群的死花魂!」

身後有人扯起梅舒懷的衣袖,妨礙他敲打梅興腦袋的暴行。「二二二、二當家……」

「又怎麼了?!」瓖著甜笑的俊顏只回了一句不耐煩的話。

「那那那那邊……」

不只左邊袖子,連右邊、背後甚至是腰帶都被相似的顫抖手勁拉扯著,分別來自後頭六、七名壯丁。

「鬼鬼鬼鬼鬼……」

隨著「鬼」字出口,幾名壯如牛的大漢暈的暈、逃的逃、叫的叫、縮頭的縮頭、藏尾的藏尾,只剩梅舒懷直挺挺地佇立在原地,身後抖縮著大群男人。

那處眾人所指的方向,是廣闊的荷池偏角,沉黑的夜幕低籠,半空中,突兀地存在著一抹輕飄白影,擺蕩的衣衫隨風起、隨風止,像是招魂幡一樣,勾引著人的三魂七魄。

喑夜白影的確會讓人直接聯想到鬼字輩的玩意兒。

定晴一瞧才發現,那遠遠白影擁有著模糊的五官、及腰的長發、縴細的身段……那是屬于一個妙齡女子所有。

發在飄,衣在搖,那白衫女人與梅舒懷隔著荷池對望,如果此時那女人在空中飛舞旋轉個三、四圈,他也不會太過驚訝,興許,他還會替她鼓掌兩聲。

「二、二當家……鬼……鬼……」牙關喀喀作響。

「是花魂。」

「是鬼魂──」

「不,是花魂,是荷花花魂。」梅舒懷堅持己見,听不進其他人的驚聲尖叫。「可惜月府的荷花全數枯死,否則她與荷蓮,會成為最合適的映襯。」他舍不得眨眼,就怕在眼瞼眨閉的瞬間,這抹花魂便消失無蹤。「梅興,去詢問那姑娘,問她是否願意移駕到梅莊,我養她。」

「什、什麼?!」縮在梅舒懷身後的梅興探出一顆腦袋,張圓了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二當家要養女鬼?!

還要叫他去問那女鬼願不願讓二當家帶回梅莊拉拔兼包養?!

他……他哪敢去問呀!萬一、萬一那女鬼惱羞成怒,鬼爪一伸,他梅興連跑都來不及跑就被撕成碎片了好不好!

「我……我不敢,您您別折煞……折煞我了……」他梅興這輩子都不希望和鬼沾著邊,更不想去替二當家當龜公拉女鬼來成就好事。

「真沒用,我自己去!」養這群無法替主子辦成事的下人何用,浪費米糧!

「二當家!三思、三思呀──」梅興拉住梅舒懷欲前行的腳步,抖得快散骨的雙臂不知哪來的力量,緊扣著梅舒懷的小腿。

「我三思過了。」

「大當家、大當家那關您就過不了呀!您要養魚養鳥養孌童,大當家都會睜只眼閉只眼,可您現在要養的是只女鬼呀!」顧不得主子的脾氣,梅興抬出梅舒懷最在意的大當家做靠山,藉以打消梅舒懷養鬼的心願。

「你不說我不說她不說,我大哥不會知道。」梅舒懷扯回自己的衫擺,試圖掙開梅興的十指緊拙,奈何梅興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地阻止他,整具身子就這樣懸掛在梅舒懷腿上,讓他拖著自己前行了數步。

「二當家……冷靜……」嗚,地上的石子磨得他的胸膛好疼。

「我夠冷靜了。」否則他早抬腳往梅興臉上踩去。

「您、您沒想過萬一那女鬼提出什麼要求才願隨您回去,那──」

「呀!」經梅興這麼一點醒,梅舒懷恍然大悟,停下腳步,蹲在梅興面前,輕執起他的手。「梅興,多虧了你的建議。你跟在我身邊多年,既忠心又盡責,若非你,想必我無法過著這般悠悠哉哉的生活。嘖……有些舍不得……」

雙掌一收,梅舒懷曖曖昧昧地包覆住梅興的手,那燦亮的眼,帶著醉人又微微哀傷的波光。

梅興雖一頭霧水,仍被梅舒懷懇切的神色所迷。梅舒懷一張溫雅而清艷的容貌,勝潘安、賽西施,有著英揚的眉峰,卻同時柔和了眉宇間的傲氣;活靈水翦的眸里有著女人也不及的晶耀,亦不減半分屬于男人該有的豪氣。

他梅興這輩子還沒听過二當家當著他的面贊揚他,好……好感動噢……

「二當家……」

「那麼,我留個東西給你做紀念,就當是我對你這幾年辛勞的謝意。」梅舒懷語畢,飛快地在梅興唇上印下蜻蜓點水的吻,嚇得梅興雙目圓瞠,只要再張大半分,眼珠子就會咕嚕嚕從眼眶滾下來。

梅舒懷口中的丁香味兒還殘留在他唇上,那丁香是他梅興辛苦差奴僕采收花蕾及果實乾燥用來讓二當家口含的香料,一斤叫價百兩,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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