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有在想任何關于你的事。」
「但你整夜都沒有休憩,難道就只是腦筋一片空白地呆坐在窗欞旁?」
腦筋一片空白?這詞,好貼切。
他不斷不斷忖量著白虹劍的反常——抑或是他的反常,但所得到的結論都是一片空白、無解,整夜整夜反覆著相同且徒勞無功的過程。
鳳淮緩道︰「或許。」
發覺他的模樣不對勁,讓兒有些擔心。
「是不是我昨夜累壞你了?」素手探上他的額際,掌心之下的膚溫仍是微微沁冷,她也顧不得自己出口的話語向來該是男人對女人所說的,一心只想傳達她的憂心仲忡,「還是你有哪里不舒服?」
瞧見他頸上連衣領也遮掩不住的淤紅,她不禁氣惱著自己的粗手粗腳。
「嘖,怎麼會紅成這模樣?我替你上些藥,你會舒服點……」
「我沒事。」他微微掙扎,阻止她觸踫自己身上任何一處肌膚,也阻止從她指尖傳來的溫柔熱度。
「鳳淮,你別羞惱,上些藥,頸間的淤紅會消褪得快些——」她動手開始剝他的白色盤扣。
「不用,這麼些淤紅不痛不癢——」他扯回衣領,再扣妥盤扣,頭一回臉上暈染薄薄淡淡的紅雲,淺得難以清楚瞧明。
「可我會有罪惡感,那些淤紅是我咬出來的。」她再拉開盤扣。
「你只要有所反省便好。」他再扣回盤扣。
「我有反省,真的。」縴指再解開衣結。
他寬宏大量地表示,「我原諒你。」長指撥開她的指,搶回扣衣權。
「讓我補償你,幫你上藥。」她眼中閃動著渴望贖罪的熠熠星芒,「我保證,只上藥,不做任何逾越之事。」
唉。
「好。」他認輸了,只不過是抹個藥,何需如此戒備……
結果,鳳淮踏出錯誤的第一步,接下來連番皆錯。
她又食言了。
藥是抹了沒錯,只可惜附加了更紅艷更新鮮的牙印吮痕當饋禮,範圍也由頸部往鎖骨及下頰延伸。
沒抹藥便罷,一抹反而讓他的情況更慘烈。
言而無信的惡劣鳥類!
鳳淮渾身散發著清香藥味及交雜著屬于她的芬馥氣息,坐在距離兒五步遠的木椅上,冷冷說著︰「我不會再相信你任何一句話。」連一個字也不會。
「鳳淮……」她苦著小臉,想上前一步。
哎呀,她又不是故意的,一具甜美誘人的白玉胸膛就果裎在她眼前,勾引著她拋棄脆弱理性,誘哄著她咬上一口,她真的把持不住嘛……嗚嗚。
「退後。」月兌離鳳淮臂上的白虹劍正阻隔在她與他之間,形成屏障。
五步距離,是鳳淮訂下的。
「五步太遠了,三……不,四步好不好?」她討價還價。
「不行。」他不再心軟。
連方才允諾只要抹個藥,都能肆無忌憚地違背諾言,若他再允諾她靠近一步,只怕她就會飛撲到他身上。
「鳳淮……」她可憐兮兮地呼喚。
「別趁機偷使小碎步,退回去。」他即使沒睜眼,仍能清楚听聞她挪動蓮足的衣裙磨蹭聲。
想偷吃步卻被捉包,兒悻悻然地收回腳,不滿地坐在離他頗遠的椅上。
他可以阻止她腳步的靠近,但總不能阻止她的聲音靠近吧,呵呵。
「鳳淮。」她甜甜地喊著他,像是要唱曲兒之前的拉嗓。
第一回呼喚,喚來他抬睫覷她,她卻只是笑著回望他。
「鳳、淮。」嬌嗓越來越膩人。
第二回呼喚,讓他僅是略略停頓下翻動書冊的手。
「鳳淮——」
第三回呼喚,鳳淮便當真不理會她,拒絕與她玩著這種幼稚游戲。
哎呀呀,這招只能對他用三次。
兒望著他的側顏許久,以前,她也最愛從這角度凝望鳳淮,那時的他擁有一頭油亮黑發,整整齊齊地束著冠,無論他多忙多累,只要是她喚著他的名,必能得到他最愛憐的目光注視。
他說,等他到了白發蒼顏,耳不聰目不明之時,她喚他的聲音可得加大些,否則他會听不見的……
她說,等她到了白發蒼顏,耳不聰目不明之時,她恐怕連喚出他名宇的力氣也沒了。
結果,他與她都沒辦法等到白發蒼顏的那日到來。
世事,盡難如人意。
「鳳淮,就算你選擇情淺,並不一定能讓愛你的人獲得解月兌,只要我深愛著你,你所遭遇的苦難都會讓我感同身受,都會心如刀割,這不是情淺緣深便能改變的宿命。」兒陡然說道。
他情淺,她情深,他能跳月兌世俗,她卻不能,結果她仍是嘗盡苦楚。若當時入幽冥的鳳淮知道了她的憨傻執著,他又豈會舍得讓她如此苦苦追尋?
他不會舍得的……
這席話成功地引起鳳淮所有注意。
「為何突然這麼說?」他擰起劍眉。
「沒什麼,想到便說了。」她微笑地聳聳肩,「還有,我是真的很愛你噢。」所以我沒有背叛你,自始至終,我只為你披過紅縭,從不曾變節。
「但你語意中似乎在點明,我的情淺與白虹劍無關。」
「有無關系我不知道,‘蝕心劍’這詞兒我以前可從沒听說過,我只知道,白虹劍是由你所鑄,你是賦予它劍形靈氣的主人,它怎可能反噬其主?」
鳳淮抓到她的語病,「你知道白虹劍是由我所鑄?」他從不曾向她提及此事呀。「你甚至……見過未化為幻劍的白虹劍?」
他的疑問口吻,明顯地挾帶著肯定。
「哎呀,我說錯話了,重來重來,將我方才那句話從腦海中給消除掉。」她雙掌在腦袋瓜旁揮舞,以為這般做便能抹去自己說溜嘴的話。
「來不及了。」
「哎呀,反正我就是知道了嘛,這又沒啥關系。」她最不希望讓鳳淮因她之故而回想起前世。那段死得不清不白的冤屈記憶,由她一個人記得就好。
「你怎麼知道的?」
「不小心知道的。」她搪塞個爛借口。
鳳淮瞅著她,毋需厲聲詢問,只以目光威逼她。
「我不能說。」她改口,小臉還很配合地別向左邊。
「不說就滾出去。」鳳淮語氣很淡,淡到教人分不清這句話的真偽。他的右掌還相當悠閑地拎起茶杯,就口輕啜。
「威脅我是沒有用的。」為了保密,她佯裝無所謂。
「大門在正前方,自己滾出去,不送。」鳳淮雙指一彈,門扉砰的一聲開啟,恭送兒姑娘出門。
「那……那不然你吻我一回,我就說。」她見鳳淮意志頗堅,干脆選蚌對自己有利的籌碼與他談起交易。
「我沒興趣听了。」他朝透著寒風的門口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鳳淮——人家都願意說了,不要趕我出去。」兒一個箭步上前,揪著他的衣袖不放。
「你說。」
「先親一下。」她噘起紅唇,討價還價。
「滾出去。」冷嗓毫不留情面。
「哎呀呀呀,人家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所以當然也認得白虹劍嘛。」她一急,話全給嚷嚷出來。
「很久以前?多久?」
「呃……我有一個前世,是棵種在你府邸前頭的大樹,你還記得嗎?無論春夏秋冬,總是靜佇在屋前、靜靜凝望著你的那棵樹……」
她沒騙他,只不過是挑了個最無害的記憶陳述。
「你是那棵樹?」鳳淮當然記得,那棵樹陪伴著淡冷的他將近五百年歲月,但白虹劍化為幻劍,比那棵樹的存在更長久,她的話仍充滿矛盾——
听到鳳淮竟仍記得她,兒好高興,「是呀是呀,因為後來長得太高太壯,所以被沒長眼的老天爺給劈雷劈死了。」這叫樹大招「雷」吧。
「你帶著前世的記憶回來?」